家境贫寒者亦有,较之前者少些。无他,家贫之人大多学识阅历不如前者。
别的不提,单就君子六艺中,一个“御”就不是普通百姓能学得起的,更不用说从小到大,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样样都要银子,为生计操劳的平民哪里比得过富贵人家?
但到底还是有的。
岑筠也不知有多少人,每回去翻阅卷宗的人数都是固定的,要是不够了,自会有新人补上。他们这些人,无一不对圣上感恩戴德。
他自嘲着说起这点时,语气中有种深深的惶恐。
皇恩重如海,上位者一点点恩德都足够叫他们恨不得有九条命相报。
那些世家子弟自己就打个没完,即便想拉拢寒门子弟替他们做马前卒,收买人心的法子在圣人恩德面前不值一提。他们要是想做点别的什么,自有天子近卫警告。
岑筠能看出皇帝想分化世家与寒门,不让那群贵族收买人心。可叫他心情复杂的是,即便看透了这点,他依旧会往下跳。
那可是皇帝啊……
一旁的姜遗光不知道岑筠又在想些什么,发起了呆,还时不时叹气。他自顾自翻书看,一本又一本,看得飞快。
“善多,你怎么什么都看?”岑筠呆了一会儿,就发现姜遗光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堆了好几本书。
他拣起来一看,律法、天文、治水……全是毫不相干的书籍,甚至连佛经都有一本,再一看姜遗光的架势,大有把书架搬空的意思。他不由得笑道:“贪多嚼不烂啊。”
姜遗光继续翻书:“我随便看看。”
柳平城的书馆都被他翻遍了,没什么新奇。在这里他又发现了不少新书。
见姜遗光已经开始看闽省下各郡县的地方志了,岑筠便也拣了本看,看了没一会儿便觉得头昏脑涨,装作不经意地小心放在一边。
“这样倒叫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姜遗光抬头看他一眼。
岑筠继续道:“那时家中并不富裕,虽说能上族学,可族里的书也是不多的,又不许外借。我只能多带纸过去,待下学后抓紧时间抄,囫囵抄完了再回家精读。”
就是靠着一路抄书过来,他总算考上了秀才。可惜天资有限,整个大梁比他聪慧比他勤奋的读书人数都数不过来,落榜几次后,不得不另谋生计。
若不是有了奇遇,他此刻还在辛辛苦苦给小学子开蒙呢,哪能衣食无忧?岑家又哪能因着他一道富贵?
他本意是想叫姜遗光知道些好歹,可对方只是笑了笑,看不出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继续低下头看书。
岑筠失笑,还想劝,可又一想,善多未必会听自己的,说多了招人烦,只好按下心思。
少年人嘛,总是年轻气盛的,等他们自己吃了苦头,就知道天高地厚,没有人会无故对他们好了。
不一会儿,有仆妇敲门问要不要用午食,岑筠看一眼刻漏,见到了午时,便邀姜遗光一道去膳厅。
他们去得晚了,膳厅里已坐了三个人,菜上了大半,没有人动筷,都等着人来。
其中一个皮肤微黑,名曾绶的汉子笑道:“岑兄,善多,怎么才来?可叫我们好等。等会儿你可得自罚三杯。”
曾绶这话一出口,另两人拍手叫好。穿深青色短褂的男人当即就进里屋抱了一坛子酒出来,岑筠连连笑着拱手讨饶:“在下实在不胜酒力,还请各位仁兄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