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上,气氛凝滞而紧张,叠风领着弟子们奔走忙碌,辎重甲胄,弓箭战马,无一不需细细的验查。
她于丹房中埋首数日,协助七师兄炼丹做药,偶听得山下厉兵秣马之声,恍如隔世,想到彼年他身披玄晶甲,藏了一身重伤出征之际,也是这般天地肃杀的时节,而后,昆仑墟荒芜,再不曾有他玄甲归来的身影。
丹药交付的那一日,她于翼族中的旧伤复发,烧至昏昏沉沉之际,恍然忆起了从前的那七万年。
那时,每每梦里一番沧海桑田,见得昆仑墟上桃花漫天,醒来时日过西斜,不过数个时辰,日复一日,惶然而痛苦。
她缩在屋中,听见远方的号角,已分不清天光几何。她想,师父约是走了
又不知多久,恍然被一人打横抱了起来,她的身子贴着那冰凉的玄甲,硌得十分疼,他抱着她回屋,置在榻上,汗湿衣裳被解开,擦拭过后换过一身,她模模糊糊叫了一声“师父”,他“嗯”了一声。
不知又是多久,迷糊中被他扶起,贴着唇喂了两口药,她揽住他的颈子,不许他走,她说,“我并不是个十分深明大义的神仙,我只要我的男人好好的……”
他一手重重将她揽入怀中,动容的吻她的唇,有咸涩混入齿间。她仍被那身盔甲硌得疼,是以勉强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那身七万年不曾见的齐整装束,屋内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下,他神色那般沉痛,他哑声说,“你再说一句罢,我便不走了。”
她吞了一吞干涩的喉咙,她无法眼睁睁瞧着他离去,便宁可生一场大病,浑浑噩噩里逼着自己承受。
她没有再开口,周身仍烧的滚烫,窗外一轮冷月爬上了正中,夜已过半,余下的,不过三两个时辰罢了。她仍是虚浮得厉害,她的手摸到他腰间,软软的解他冰凉的盔甲。
墨渊沉沉叹息,一手托着她的腰压入榻间,重重顶着她的唇齿厮磨,辗转良久,方抵着她的额头承诺,“我会回来,这一生,当是折骨削命抵你深情。”
她浑浑噩噩,有水泽划过脸,落在被上,她紧紧抱着他,欲融入身体。屋外仙障升起,屋内床榻上,一团火已烧得炙旺,有什么,在这个夜里破茧而出,将一切隐晦蹉跎燃成了灰烬。
她含糊两声,于他身下辗转,懊恼支吾,“解不开……”
他略支起身,于腰间随手一扯,一身暗色玄甲悉数褪于地上,手略有些不稳的滑下解她衣带时,她喘了喘,再不曾逃开。
---------关灯了,唉----------
曾经横剑破天狼赔一身战甲誓堂皇
自那一别,相隔千重。
只听闻西荒居延海畔烽火连天,战血残痕,那激昂的鼓声,变作今朝战场上的垒山尸骨。
这一战,打得异常艰辛。
隔年三月,终传来捷书,天族大喜过望,足派了四十二位德高望重的仙使去接引。
那一日,五彩的霞铺满了山峦,玄鸟盘旋绕梁,昆仑墟上那亘古的钟声长鸣不绝,天地空旷。
她扒着山门等到了日暮黄昏,仍不曾见他归来的身影。
师兄们说,虽得大胜,小的战火却还频仍,他们说,你莫担心,待得西荒归一,师父他必会归来与你重逢。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去,丢到了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热乎乎的淌着血,她只麻木的知道,这些话,她一句也不信。
她去了一封信,只短短的一行,她说,师父可还记得,岩华洞外的那片桃花么?
数日后她得到了回信,信上说,待我回去,同你共赏这灼灼桃夭。
她笑,蹲下身子,笑得胸口生疼,眼前有什么模糊了视线。
这人定然不知道,那时,师父仍在青丘,一日岩华洞外支一香案,她伏在他膝上,听得琴声悠忽终了时,他低头于她发上落下一吻,他说,这首曲子,写的是一个人的思慕之心。那时春光正好,她已懒洋洋的入了半截梦乡,是以含糊咕哝了一句,唔,那倒十分合我眼下的心境。
他不知道,那个白日里,她迷迷糊糊撞翻了香炉,引了不大不小的山火,将那片桃花烧了个干净。
他不知道她都瞧见了,那一日,她眼见着仙鹤绕了一绕,衔着信去了折颜的十里桃林!
……
……
第二日,她绕过了所有人的视线,独自一人,一把扇,去了西荒。
越往西去,越是萧条,荒原漫漫,流沙几千里,且因经了战祸,四下寸草不生。
她踩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捧一捧黄土,想象彼时他亦立于此处,手握轩辕剑,戎马倥偬。
没有人知道,三个月前,她也曾来过。
她勾一勾唇,苍白的脸庞终有了些晕红。那时她心心念念,再忍不得片刻,于是化作个灰衣道童,绕过看守的十三师兄,独个儿摸下了山。寻到营帐时月正滚圆,风夹着夜霜,也算清朗,她于主帐之外守到夜半,眼见得众将领去了,方暗搓搓摸进了帐。
掀开帐帘,心头却有些惴惴,犹记得那夜天蒙蒙亮之时,他一边灼吻着她的唇,一边滚烫的……退了出来。她面上烧得厉害,是以掩口咳了一咳。
帐中灯火微晃,他微敛着眉,听得动静,终抬起头来,一身沉色玄甲,乌压压透着禁欲的庄重。
她望着那烛光下的面容,一时竟失了神,反应过来只得又干咳两声,讪讪道,“我……只是来送一些粮。”
他闷声一笑,走上前来,十分利落的将她打横一揽,低头看她,“又不听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