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吱呀一声,书库的大门被人打开。
门口处泛着烛火灯晕,照出了来者。
来人四五十的年纪,身材不算太高却可见健壮,着宽袍大袖,衣服正胸处用墨线绣着一幅静竹,禅意浮生。
他手中提着的纸灯笼将身上照得仔细,到脸上光晕减弱,便只能隐约看到他嘴边的黑白胡髭。
“你们都回去歇息吧,今夜我在这楼里守着。”他站在楼门处,转身朝值守在院门的两名弟子喊了一句。
悟禅山庄的人?
能谴退值守弟子,看来在这山庄里有些身份。
余凉想去看看身旁的风止夜此刻什么表情,却因房梁处避了光,风止夜的脸连带着一身黑衣,都和她一样隐入了这片角落。
她只好揪过风止夜的手,在他掌心用指腹勾划着,落下一字:“谁?”
指下的手掌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那是风止夜被她触及后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但她的指腹与掌心贴近时,这股温软的触感在寂静黑暗中竟然无比清晰,他克制了避开的反应,由她写完了这个字。
余凉写完后,又将自己的手递到他身前,摇动了几下,示意他回应。
风止夜上身直挺着不动,正在余凉以为他并不想搭理自己,想要收回手的时候,风止夜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飞在她掌心回了一字:
“沈。”
沈长淮?!
余凉大吃一惊,竟然真是他?
余凉一肚子疑问,又立刻拉过风止夜的手,恨不得写上十万个为什么。
这次指腹才触掌心,沈长淮便提着纸灯,径直走到两人藏身的房梁之下——放有密函的书架处。
余凉顿时绷直了身子不敢再弄出任何动静,写字的手轻轻停在了风止夜掌间,两人手掌相触,既无人抽离,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沈长淮手中的纸灯照清了他的来意,他没有翻找,惯熟地取出密函翻开,借着光亮阅读了信中内容。
密函被他折起,收入袖口后,门处传来了三声叩门声,两声短促,一声重力。
被异响惊扰的沈长淮并没有本分的不悦和疑惑,反而加快了脚步上前拉开了楼门,身子微弯,颇有一丝恭敬的意味。
余凉脑海中猛然闪过任务里提到过的“主上”。
余凉微眯了双眼,想尽力穿过昏暗,看清这叩门的来者到底是何人,竟能让一庄之主都卑躬屈膝。
风止夜旁边的她显然变得紧张了不少,本来两人相触不动的手,此刻被她紧紧攥着,风止夜早已适应了黑暗,他垂眸看了眼双手交叠处,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异样。
沈长淮将人迎入楼内,闭上门后,才回身道了声:“主上。”
“主上”全身罩着黑袍,头戴着兜帽,沈长淮手中的纸灯也只能浅浅照出他脸上遮着黑色面具,除此之外,没有一点能识别身份的蛛丝马迹。
沈长淮取出袖中密函,递了出去:“天阙阁那边来了消息,说,扶危玉玺一事,他已有办法,此刻已动身前往江宁府,让主上无须为此烦忧。”
听到“扶危玉玺”一词,余凉感受到了来自身旁风止夜的目光,两人安静无声,却彼此都有了想要探究到底的心切。
“呵,他倒是比你我都上心。”黑袍人冷嗤,声音被面具阻碍,有些沉闷,听不清他本身的音色。
沈长淮:“想来,他对‘天命秘谱’的欲念,颇为深重。既然有所求,反倒可信。”
黑衣人展开信件,扫阅了一遍:“确实还是之前的笔迹。看来天阙阁中一直相助我们的人,并非阁主江渊。”
“主上…是有些失望?”沈长淮试探问道。
“毕竟天阙阁乃我肖家御林军残支所创,谁成想独立成派后,竟就将旧主抛之脑后,为了所谓的武林地位,还暗中投靠了官府。”黑衣人语气缓慢,却能听出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恨。
沈长淮:“终归是过了百年……”
黑衣人打断他的话:“百年又如何?当年让他们从密道离开禁宫,是去报信,而不是潜逃。辜恩背义,还敢将御赐的催晓刀传代至今,旧物不弃,反把旧人忘了。当真厚颜。”
天阙阁的渊源是武林尽知之事,但传言只是御林军残支已无力抵抗,又加上肖氏太子死在宫中的消息传出,肖氏血脉已断,他们才放弃了复国的念想,投身了武林。
没想到竟是一群叛徒成立的教派。
余凉听得津津有味,紧张淡去,她不觉间松开了紧攥着风止夜的手。
听到黑衣人怨恨的话语,沈长淮没有附和,只接着道:“如此,倒难办了。原本想着,能知道夷山龙脉所在,又知幽冥藏于临枫谷的,必然是熟知武林秘辛之人。可既不是盟主江渊,那天阙阁中还有何人有此等能耐呢?难道是,方则意?”
“绝不是他。”黑衣人断然否认,“此人谨慎,想要天命秘谱,又不与我们透露身份。还有几分智略,知道用幽冥引来风止夜,日后幽冥不见,武林众人只会怀疑到风止夜的头上。这样的人,绝不是方则意那般将心机手段全然写在脸上的小人。”
话中提及了风止夜与幽冥,一下子便解释清楚了之前风止夜为何会提前知道临枫谷的新剑,乃幽冥所制。
在众目睽睽下把风止夜想要幽冥的心昭示人前,为的就是这样的目的。
余凉心间一跳,顿时意识到自己争夺秘宝的路,也许要比想象中的更复杂。
她不禁看向身旁的风止夜,现风止夜此时也在看她,虽在黑暗中看不清具体神色,但余凉觉得此刻他的双眸,也定然像这夜色般暗沉如墨,着了深意。
沈长淮点头:“不是江渊,亦不是方则意,那以后这‘催晓刀’可不好拿了。”
黑衣人摆摆手:“此人如此积极,连藏于玉山堂宝库的‘扶危玉玺’都能自信取得,偷出‘催晓刀’,怕也并非难事。随他去罢,反正打开夷山玄洞,还需我的血,他总有现身之日。”
言罢他上前了两步,凑近沈长淮,身量足足高出沈长淮一个头,两人间的纸灯烛光被黑衣人遮挡了大半,一时楼内暗淡了些许,威势在黑衣人身上散而出。
他话锋陡然一转:“那个连晚亭,是廉千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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