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桥往南一点点,就是亮马桥,毗邻使馆区,让这快地界的洋气指数飙升,周末的亮马河人声鼎沸。夏日河畔风景上佳,河里河外都是潮人,闲暇的男女在岸边玩飞盘、露营、看书闲聊。
河边一溜的露天餐厅,桌子椅子凌乱摆着,陈撰约了留学中介。
自从开始准备出国申请以来,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在为申请做准备。陈撰的托福成绩刚刚出来,好在这些年在外资杂志工作,英文没落下太多,考前一周听了一周美剧,考前三天看了口语和作文的题型模拟了两遍,最后就这么半裸上阵。出了分数98,不上不下,幸而他要申请的制片管理专业对分数要求不高,算是顺利通过。
“文书你可以先大概写一篇给我。要结合你的工作经历,还有择校原因,写完之后我帮你润色。我们初步定的申请学校是NYU,USC,UCLA和AFI,其中的UCLA比较偏爱有工作经验的学生,你的经历会非常适合。除此之外,还需要两封推荐信,大概在8月的时候,最好是业内大佬,你不是目前在一家外资杂志么?有没有办法拿到你们亚太地区高管的推……嗯?…陈先生?”
中介唤了一声。
黄昏的光正好,露天咖啡厅坐着,恰有凉风习习,带来河水与柳树的味道。但陈撰却心不在焉。
中介一边说话,他却一边想着心事,眼神飘忽在河中的游船上,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陈先生……”中介又叫了一声。
“啊?”陈撰反应过来,看了一眼中介,“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工作太忙了么?”
陈撰摇摇头,顿了顿,看向中介:“有关出国的时间,我有没有可能今年申请,推迟一年,等到后年入学?”
“为什么?”中介愕然,“今年的汇率好,且竞争少,美元一直在通胀,等到后年租金和学费可能都会增加。您是有什么额外考虑?”
“只是想在国内再留两年……”说到这里,他摇摇头,“算了。瞎想的。你刚刚说到哪里?”
“推荐信。”中介将电脑推了过来,指着屏幕,“按照这几个目标学校的要求,需要提供两份推荐信,我建议其中一份最好来自找你们公司亚太地区的老板,另一封的话,可以来自你们传媒领域的客户,当然,公司的国际影响力越大越好。”
陈撰瞥了一眼文件,点头,“了解。”
按照时间线,所有的申请文件将在八月中旬准备完毕。约莫十二月起就可以陆续收到消息,等到offer下来大概是二月份以后了。申请签证,然后辞职,临走时再给房子找个靠谱的租客,租金多少能抵消一部分贷款,剩下的学费和杂费,估计还得靠在美国打工。前两年买房用了工作以来大部分的积蓄,他日常节俭,偶尔的奢侈大概就是和盛以晴的约会……
心口仿佛被一只小手狠狠揪了一下。那句轻描淡写的“其实我也没多喜欢你”,薄薄的语调,像刀片一般割在喉头。他承认,又想到她了。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残留的光照在波光粼粼的亮马河上,流金的银丝线浮动闪烁。河岸边的餐厅服务员收起阳伞,端出一盏盏一寸见方的小烛台放在圆桌上,等着夜幕降临时点起。中介合上电脑,忽然感叹了一声:“这个地还真不错。适合带老婆来。你老……”
陈撰抬眸瞥了他一眼。
中介猛地住口了。
坦白而言,这位客户是他最喜欢的一位,长得好看,话也少,做事踏实,没有乱七八糟的b事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以为是个不苟言笑的酷哥,后来熟悉了,才发现人挺健谈,有时候甚至有股贱嗖嗖的劲儿。
于是他也放松下来,有的时候甚至会和这位帅哥开一开玩笑。但很快又发现,这位帅哥边界感太强,骨子里淡漠。宛如一尊冰山,往下挖,挖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泥,以为或许是尊火山呢?然而再往下一掘,才发现人彻底是一座冰山,外冷,骨子里更冷。
中介走了以后,陈撰独自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天彻底黑了。
两个路过的女生过来搭讪,询问能否一起拼桌。然而他心情太差,只没头没脑嗯了一声,起身就走了。
亮马河边霓虹灯闪烁,整条河被嵌了蓝的黄的边,荧闪闪的,摩登又好看。远一点的地方隔着水遥遥传来萨克斯的声音,陈撰沿着河边走,路过几个夜钓的男人。
他又开始想念盛以晴了。如果思绪是一间带窗的屋子,她其实一直站在窗户外边,影影绰绰被投射进屋内,有几次,她甚至想要破窗而入,占据他全部的脑海,好在他及时将她摁了下去。
结婚纪念日是8月25日,当然,这一天也即将变成他们的离婚纪念日。
那么从今天到他们离婚那天,他们是什么关系呢?要见面吗?要说话吗?
再然后,从他们离婚的那天到他出国以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朋友?路人?
所以他会离开,之后她会遇到新的男人,或许继续这样婚姻模式,又或许,她忽然变了,选择另一个人一生一世……
……
胸口很闷,他打住了。想这些没有用,陈撰最后告诉自己:就像她对自己说的,她从来没那么喜欢你。
那你呢?陈撰想要问自己。但很快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说不清楚此刻的滋味。只觉得天黑了,这座城市都变得暗淡而无聊。
月亮上了城市的上空,电梯门开,他隔着楼道里的窗户看了出去,对面小区的那户人家此刻依然紧紧锁着窗帘。灯没有亮。像一张紧闭的眼。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走到门前。
密码锁是领证那天他们一起设的,190825,结婚纪念日。
叮铃一声,密码锁解开,随着门推开,一束光亮照在他的脸上。
他一怔,有人?
等到看见屋内景象,刹那间怔在原地——
只见客厅里灯光大亮,沙发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加班的女人。女人大大咧咧盘着腿,正对着电脑,似乎还在他家洗了澡,头发没干,套着他的宽大t恤,皱着眉头看文件。茶几上还摆着一盒没来得及拆封中餐外卖。
“……”
然而,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哪怕听到开门声,那个女人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于是陈撰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她,胸口憋了一下午的闷气仿佛一瞬间散开了,家里又被她搞得乱糟糟的,他最讨厌乱,可此刻,又觉得这么乱着也挺好。
他一动不动,盛以晴也就这么继续盯着自己的屏幕。良久,盛以晴绷不住了,这才从屏幕那儿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几分不自在:“…咳…你回来了?”
“嗯。”
只听门口那个男人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低下头脱鞋,过了会儿,他抬起头,目光无波吐出一句:
“你来我家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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