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克拉珀姆公地在哪里吗?”布里奥妮问。
男生手指顿了顿,然后他抬起头,谨慎地看了眼问路者。
“哦,是你。”他说。
布里奥妮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见认识的人,她尴尬地仿佛被人窥探了心声。“你好,里德尔。”她点点头,友善地笑了笑。
汤姆里德尔并没有微笑,也没有露出任何一丝表情。相反的,他身上充斥着晦暗的气息,眼神也难以琢磨,仿佛是眯着眼,估量着她的价值。“克拉珀姆离这里不近,我估计你到时候还会再问一次路呢。”他大略指了方向。虽然他的言语有些刻薄,但是单听他的语气,并不会让人不适。
“我并不擅长认路。”布里奥妮耸肩。
汤姆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甚至,布里奥妮觉得他的微笑也是出于礼貌。瞧瞧他的骨子里,满是骄傲和不屑,仿佛蛇一样昂着高贵的脑袋。
“那就,回校再见吧。”她挥了挥手,肚子却咕一声叫了。“哦。”她忍不住闭上眼,尴尬到无以复加。
汤姆眼中露出笑意。“我有几片面包,你要吗?”
“如果可以的话。”
布里奥妮在他旁边坐下,咬着一片吐司。
“你是伦敦人?”汤姆问。
布里奥妮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讲话,特别是和不熟的朋友在一起时。她摇头,等一口面包咽下去,才解释道:“我只不过在伦敦的急救医院帮忙。”
“你的家人不会担心吗?”汤姆问。
布里奥妮想到了姐姐。她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终她解释起来。“我和家人关系不好。”
她短暂的迟疑在汤姆看来倒成了同病相怜的象征。对于别人的痛苦,他心里反而有些满意——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是和和美美的,他想。汤姆将她视为同类,于是收敛了几分敌意。“所以你今天去克拉珀姆公地是想去?”
“参加堂姐的婚礼。”布里奥妮说,“我实在是——”她脱口而出的抱怨被理智打断,于是她只对汤姆笑了笑,以赶时间为由想离开。
“泰利斯,我以后能叫你布里奥妮吗?”
布里奥妮有些惊讶,“当然可以,汤姆。”她看了眼时间,便急匆匆地告别了。
汤姆目送她离开,眼前的书也没翻两页。
布里奥妮不是个万人迷,尽管她长相无可挑剔。可是汤姆隐隐感觉到了她的有趣之处,和她这样聪明的人交朋友,绝对是个不亏的买卖。更何况,她和他或许有相似的背景呢。
布里奥妮耽搁了一会儿,等她到克拉珀姆公地时,已经有些迟了。她本以为他们会在一个哥特式大教堂里举办奢华的婚礼,艳丽的拱顶洒满了血红同蓝紫错乱的炫光;可是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座优美的砖石库房,像一座希腊神庙,窗上有明亮的玻璃,简洁漂亮的不像罗拉的风格。当然,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锃亮的劳斯莱斯是布里奥妮能够确定的根本原因,果然是马歇尔这样的商人的大手笔。
罗拉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啊。
布里奥妮在心里嗤笑,可是改变不了她一跃成豪门夫人的事实。并且,神父的喋喋不休仿佛是在歌颂他们美丽的圣洁的爱情,其实他们的结合始于一次夏夜的犯罪。
多么完美的结合啊。
一个有钱的强奸犯,和一个利益熏心的女人。
牧师转身引领这对新人走下过道,众人跟随其后。布里奥妮正好站在一片阳光里,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包括新娘。罗拉有些不悦,她颦眉看过来,撅了撅嘴,目光投向前方。她分明是挑衅,布里奥妮想。
双胞胎也看见她了,对着她做鬼脸、翻眼珠,并且长大的几岁让这些鬼脸看上去更加愚蠢,失去了幼童的可爱。总之布里奥妮尽力在心里抹黑罗拉的全家,以达到内心的浅显的满足。
她看着众人离开。
整个教堂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光影里。
她抬头,看着这般圣洁的场所。倘若真的有灵,为什么不能够惩治罪恶,而偏偏让清白者蒙受冤屈和生离。而真正的施暴者,正以完美的姿态度过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并且由撒谎者陪伴。
布里奥妮这时才有些明白,上帝在很多时候是无用的,很多时候真相没办法来临,罪恶难以惩治。并且比罪恶更可怕的是人心,被欲望支配的人心。
权、色、利,布里奥妮也是在罪恶之火上浇油。
“布里奥妮?”
她闻声抬头,看到布莱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修复这里的雕塑和壁画。”他说,“你呢?”
“我的堂姐婚礼刚结束。”她回答,忽然觉得累极,便坐在长椅上。
“可是你看着并不开心。”布莱恩走过来,他把原本提着的一些工具放在一边,坐在她身边。
布里奥妮叹气,忽然有很强的倾诉感,可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我——”她说了一个字,就很难继续了。
“你有心事吧。”布莱恩的嗓音温和柔软,和教堂无比和谐。“你说说看吧,我们是朋友啊。”他笑着,搂住布里奥妮的肩,“并且如果你后悔了,可以对我一忘皆空的。”
布里奥妮笑了起来。
“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真的,布莱恩。”
“我的荣幸。”他叹口气,轻轻给她一个手背吻。“我知道你的心情,布里奥妮,我只不过替你愤怒。”
“可是愤怒是没有用的。”布里奥妮很清楚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必须,必须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