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臻越发伶牙俐齿了。”颜淙哈哈大笑,“你有此等好本事,三哥也不必怕你在京中受人欺凌。”
如若是其它人家的闺阁女儿像颜姝这般说话,恐怕要受长辈责备不端庄。哪有未出阁的女儿将婚嫁挂在嘴上说的?但颜劭和谢氏不仅不在意,还都暗赞女儿聪颖。
颜姝说颜淙要“告御状”,这就是在讨彩头,寓意颜淙将来能高中,入朝为官。但颜淙大概没听出来,一心只想着妹妹未来在京中的处境如何。
颜家长房三个孩子,论头脑,颜姝是最灵光的。知情知趣又能言善道,所以额外得长辈偏疼。
此行入京,祖父和祖母还额外赏赐了好些珍宝玉器及银票,生怕唯一的孙女在外受委屈。
颜父听了颜姝的话心中高兴,拍了拍颜淙的肩:“你妹妹,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多替妹妹打点。”
谢氏对这说法不赞同,攥紧袖口,凝眉道:“夫君勿要大意,天子脚下权贵多,不能将旁人想得太简单。”
母亲的意思是,京中贵人不好惹,可能有那刁钻顽恶之辈。颜姝明白,不过她并不怕畏怯。
她最喜欢和人打交道,无论是友人还是仇人,都能为她的生活增光添彩。
门楣
庆朝开国已有五十三年,天下承平,民风开化。所以商市自由繁荣,民间享乐之风大盛,日常丰富。
马车进入观明门后,桑荷扶起车窗遮帘,一层檀色团花纹锦帷裳、一层薄薄竹笭,半掀半卷。颜姝就借着这一隅流动的景色,探望皇城内外的风光。
在谢府马车领道之下,所行之路贯穿外城主道宝光大道、途经内城城南、城西。外城多为百姓起居地,路人熙攘、商铺栉比,民居集中、巷弄深深。
待进入广德门,步入内城地界后,杂碎的摊贩和集市逐渐少见。不仅道路变宽,屋宇楼阁都明显拔高,茶坊、酒肆、公廨,林立齐整。经营绫罗绸缎、珠宝香料的商铺门头齐整,井然有序。
颜姝一路看来,并无羡色。她望着车窗外,徐徐同母亲议论道:“京城是宽阔森严一些,不过这坊市同我们仁定城主城里区别倒不大,甚至还平淡些。”
“寒气未尽,当心冻着。”谢氏命桑荷放下遮帘,牵过颜姝已经冻凉了的手来暖着,“皇城内一应都有规矩定数,自然不像仁定城中那般宽松。”
颜家经营珠宝首饰的银楼,豫州主城内就开了两家。经过多年修葺扩建,总店占了半条街,主楼高达四层。除了珠宝,另有绸缎、胭脂水粉的营生。背后更是有垦拓业做支柱,树大根深。
颜姝从小见的都是大世面,京中寻常的坊市自然无法引起她心中波澜。不过,正如母亲所说,京中一应有定数,她也是懂的。这些商铺表面上看不够气派,实则不论是背景还是规格,都要比远地来得高。
越往内城,尤其是城东,越是勋贵云集。这些并不显眼的商铺,不定就是哪位高官或王侯府上的产业。因此不可小觑。
颜姝倚在母亲身边,闭目听马车外不清晰的杂音,不知不觉迷蒙浅眠。
“这孩子……”颜父摇摇头,宠溺笑说,“真是心宽。”
内城要比外城更为辽阔,从城门处行至谢府门前,足用了两刻钟之久。
谢秉安虽年轻有为受重用,但论品级,不过是个正五品官员,在京中并不起眼。他的府邸落在城西,原先是个三进的宅院。两年前调任回京后,皇帝为彰爱重,赐金赐银,开恩允准扩建。谢秉安便将府邸西角,也就是挨着西角门处,霜花巷中,与谢府比邻的一座小院落买下,囊了进来。
如今谢府占地十几亩,与四进的院子差不太多,先迎姐姐一家暂住,是足够的。待颜劭买定颜家在京的家宅,修葺完毕,再搬挪出去。
马车停下不动后,浅眠的颜姝察觉到变化,自然苏醒。
除了舅父舅母,谢府门口必有府中其他人并奴仆迎接,颜姝坐正身子,从衣领逐步整理至袖口,由母亲和桑荷替她理发正簪,再补些妆粉遮掩面光。
收拾妥当后,哪里还看得出,这是一路舟车劳顿行了远路的人?
颜姝最后踩着脚踏落地站定时,等候迎客的谢府一众人都有此恍惚。
颜家一家人都生得精致,寻常的举手投足都自成气韵。
谢秉安不如姐姐谢容华美貌,但当年高中榜眼的英秀之姿不知打动多少名门贵女。如今的谢夫人郑氏,也是托了其父对谢秉安有授业之恩的关系,近水楼台才得偿所愿。
更不论兼具了父亲与母亲二人优越之处的颜姝,她往那里站定,哪怕不言不语,也并不低调。
郑氏的庶妹郑云淑,今晨梳洗打扮时,还望着镜中凤眼琼鼻的自己满意自怜了一番。此时见到颜姝,胸中一股气泄了少许,腰不再挺直,肩也塌了下去。
她生得晚,年纪只比颜姝大一岁,如今跟在郑氏身边,是一样为了亲事。
此前听嫡姐与姐夫不止一次商议过夫家甥女的婚事。两个适婚女孩在一处,有同样的筹谋,难免生出比较的心思。很难井水不犯河水。
颜姝也注意到了人群中有一位年龄相仿,妆扮不俗的年轻姑娘。不过此时颜姝的注意力在面前的谢府门楣,并未对她好奇。
颜府门头屋脊瓦兽,斗拱以青碧绘饰,这是六品以上的官员府邸才可用的规格。如此气派,是营生再大的商贾之家也无法享用的。颜姝喜欢欣赏这样细致又特别的精工巧作,正如同她绘制的那些首饰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