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的钥匙在魏文修处,每日早晚由他来开门锁门,其余时间,她都与另外四人同处,像眼下这样独自一人的时刻并不多。
她利落的走到一排柜阁之前,仰头去看其上模糊的年份纸帖,待寻到某一年岁,又费劲的将木梯拖过来爬上去,而后从一堆卷宗之间,抽出了一本被密封的薄册。
她紧张的屏住呼吸,一边听门口的动静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把柳叶般的小刀,她仔细的盯着火漆封口,一点点的将那火漆起开,而这封口已久,火漆与封纸粘粘极密,她只能小心翼翼不敢留下一丝痕迹,可正起到一半,一道熟悉的滚轮声传了来——
她心底暗道不好,忙按下火漆收卷宗,可因是太过慌乱,脚下踩的那木梯一滑,她身形猛地一晃,手抓住了木梯,卷宗却往下落去!
“啪”的一声脆响,戚浔心跳如擂鼓,连忙爬下来去捡卷宗,就在她刚弯身捡起卷宗之时,黄昏暮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了她脚下。
她背脊僵硬的直起身来,一眼看到高柜入口处,傅玦坐在轮椅上。他的脸隐没在光影里看不清神情,那目光却重似千钧,他身后空无一人,可宋怀瑾和魏文修的声音正从门口的方向越来越近……
32二郎神(完)随我出城
隔着丈余远,傅玦神色莫测的盯着戚浔,戚浔捏紧卷宗,只听见宋怀瑾已进了门,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应对之策时,傅玦忽然催转轮椅往门口的方向去——
戚浔不禁一愣,可她并无太多时间揣测,忙按紧火漆封口,转身爬上木柜将卷宗放回原位,又下来将木梯拖回先前之地,这期间,宋怀瑾几人的对话在门口响起。
宋怀瑾道:“世子怎来了此处?这是老库,这几日在清点文书,乱的很。”
傅玦和缓道:“见此处门开着,又摆着笔墨文册,便进来瞧瞧,此地看着有些年头了,怎忽然要清理?”
“过去一二十年的文书都胡乱堆在此处的,前面小库房内放不下了,要往后移,新库房在西边,又远又有些潮湿,主簿便道,不如把这些旧文书移过去,哪怕后面有损毁,这几十年前的东西也用不着了。”
傅玦做了然之状,这时魏文修道:“怎么没人看着?戚浔他们应该在此处清理文书才是啊。”
“我在——”
戚浔清脆的应一声,很快,她抱着一摞文书从后面走了出来,她身量纤瘦,这一摞文书齐她下巴尖,随着她的走动,文书摇摇欲坠。
宋怀瑾几步上前接过大半,“怎抱这么多?”
戚浔扬唇,“今日统总完了,这些都是明日的,他们送文书去西库了,我便想将明日要清点的抱出来,明日也可少些功夫。”
她此时未戴面巾,面颊上沾着些灰渍,宋怀瑾摇头,“看你跟个花猫一般,在世子面前实在失礼。”
戚浔放下卷宗才对傅玦行礼,傅玦淡声道一句免礼,神色如常,好似适才那一幕并未发生一般,他又问:“既是如此,此番卷宗放在何处?”
他手中拿着一卷文书,宋怀瑾便道,“放去前面,最近两年的都在前头。”
傅玦点头出去,因门口下了门槛,倒也便捷,戚浔正心底打鼓,瞧他如此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颇为疑惑,傅玦是看到她的,是未看清,不当回事,还是已察觉不妥却隐而未发?
她又转头往后看了一眼,高柜一排接着一排,傅玦又不知何处摆着什么文书,或许他并不觉得古怪,可他未发一言便离开了……
宋怀瑾带着傅玦往前头去,魏文修看着戚浔道:“别愣着了,也该下值了,快去洗把脸去,我来锁门。”
戚浔应声,抬步朝外走,她心跳的有些快,待去值房洗了脸,刚走到前堂来便被宋怀瑾叫住,堂前檐下,宋怀瑾正在与傅玦说话。
待她走到跟前,宋怀瑾道:“书院的案子了了,洛谌供认不讳,已定了斩刑,如今衙门正往琼州送信,给他父母北上相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三月行刑。”
戚浔听来并无意外,“那书院呢?”
这时傅玦开了口,“陛下得知白鹿书院多有徇私舞弊之事,已责令吏部和礼部彻查,连带着国子监也一道查下去,齐山长前几日醒来之后已请辞山长之职。”
戚浔对上傅玦的眸子便觉紧张,可面上却要镇定自若,“那便太好了,各处书院知晓此事,也算肃清学风了。”
他话音刚落,林巍从不远处的班房内出来,至傅玦跟前道:“主子,都交接好了。”
傅玦点点头,“那我便先回刑部。”
宋怀瑾应声,正想送傅玦离开,恰在这时魏文修在远处月洞门处朝他招手,宋怀瑾面生疑虑,看向戚浔,“戚浔,你帮我送送世子,我看魏主簿那边出了何事,莫非卷宗出问题了。”
他与傅玦告罪离开,戚浔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卷宗怎会出问题?难道……
“戚仵作刚才在做什么?”
戚浔视线还追着宋怀瑾走,傅玦却忽然低低开了口,戚浔心腔子狠狠一窒,转头便对上傅玦深沉的目光,戚浔想,他果然发现了,她垂眸,“明日要清点的卷宗有许多,适才卑职正打算提前翻检翻检——”
“嗯?”傅玦发出疑问的声音,“我并非说你在库房做什么,我是说你离开库房之后。”他看向她一侧面颊,“脸上未洗净。”
戚浔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去摸自己脸颊,适才她心慌意乱,回值房只粗粗洗了洗,并未去看是否洗干净,她眼底闪过懊恼,原来,傅玦只是在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