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不止一次为了长子坚毅的性子骄傲,此刻却痛恨起他的倔强来。
“我知道你护着她,我护着她的心思不比你少半分。可你们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任由你怎么坚持都是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
卢氏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说道:“你现在也开始接触徐家的经营,内里什么情况你也清楚,若不是前些年你父亲往上走了一步,只怕要被旁的人家撕咬干净。可你父亲有些本事,也不是能力挽狂澜之人,苦心经营也才有今日的地位。我不勉强你娶什么高门中的姑娘,可也不该是初初。”
尽管事实有些残忍,她顿了顿还是缓声说了出来,“她的家世,于你、于徐家而言,都是一种拖累。”
这就是当初在知道老夫人想要将这一对人凑在一起时,她装病让徐宴礼提前回来,也就有了后面江新月失踪的事。
卢氏没有女儿,便将这个外甥女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照顾。江新月出事她也着急上火病了一场,哪怕知道科举在即徐宴礼出去找人不合适,可她还是默认了,并劝说自己的丈夫。
因为她心中也歉疚着。
可再怎么歉疚,也并不代表着能接受初初成为自己的儿媳。
“怀远侯府那边就算不作为,我也会替她留心,认真替她挑选一门好亲事,绝对不会半分委屈到她。”
“可是,母亲。”徐宴礼打断她的话。
这些时日,他瘦了一大圈,脖颈后面那一块骨头突出,光是看着就能够感觉到那份硬朗。
他淡声说:“初初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
“你这是在逼我?”卢氏垂上双眸,双手微微颤抖。
他俯身拜了下去,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求母亲成全。”
屋子里没了声音,想必又是一团死寂。
想起来裴三的事情还没解决的江新月又重新回来,站在门外听完了所有过程。
只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还没有到三九的时候,寒气便从青石砖面上往上侵袭,冻得她骨头缝隙里都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寒意。
眼帘垂下遮住看不清楚的视线,呵出的白气在眼睫处很快又凝结。
她却没有一点动作,披着并不合身的大氅,孤零零站在通透的芜廊下方,仍由风浸润过来。似乎这力道再重一点,就能够直接将她吹跑。
金珠赶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走了上来扶住她,刚想要张嘴,便被截住了话头。
表姑娘的声音放得很低,抬头的时候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明明垂下的眼尾和黯淡的眼神都在彰显着她的难过,可她还是笑着,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走吧,别同他们说我来说。”
江新月说,没再去找徐宴礼,转过身慢慢走入冷风当中。
018
江新月毫无异常地从徐家走了出来,坐上了马车由徐家的人护送回怀远侯府。
全程表现同正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因为都有外人看着呢,她哭着从徐家出来又会惹来外人多少猜忌。
一路风平浪静地回到怀远侯府,等到了抚芳院,青翡和青翠早早就在门口等着。
等见到她回来,青翡长长松了一口气,“姑娘,你怎么才回来?早上老夫人派身边的琉芩来找你,问你为什么不在,将奴婢们都吓了一跳。”
“来找我做什么?”
“不清楚,琉芩没说,就说今日要是你不在的话,她明日再过来。”青翡问,“要不现在去老夫人那边回个话?”
江新月沉默了一会儿,“算了吧,既然说明日再过来,就明日再说。你让人去准备点热水,我想换身衣裳。”
青翡得了话,立即说声好,就朝着小厨房跑过去了。
她进了里间之后,青翠就跟着上来将她的大氅去了。看着大氅上小小的“徐”字,青翠抿了抿唇,笑了起来,“姑娘是去找表少爷了吗?”
“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奴婢还以为你去找表少爷帮忙呢。”青翠将大氅迭好,转身放在木架上,“表少爷对你一直都好,要是知道这边的糟心事,定是会为你出头的。”
“是吗?”
青翠不知道徐家的事,还在继续说:“其实要是你能和表少爷在一起才是最好的。表少爷人好,学问也好,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真要是在一起了,两个人还有感情。在奴婢看来,就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江新月垂下眼帘,低下头时,精致的侧脸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清楚。
过了好半日,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同徐……表哥是最正常不过的兄妹关系,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不喜欢听。”
她语气是罕见的慎重,倒是将青翠吓了一跳。
看着青翠手足无措说“知道”之后,江新月也没再多说什么,自己去了耳房。
木桶里已经放满了热水,她将身上的衣服解开,露出里面光洁的肌肤来。她的皮肤偏白,此刻胸口的位置上的两三枚红痕就显得格外突兀。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看见白嫩一团的边缘隐隐有泛青的指印。
看到这些印记,她似乎还能感觉到男人的粗糙的手心残留在上面的感觉,也证明着在这段她不想所知荒唐时日里,她切切实实同另一个男子发生了极为亲密的关系。
她同徐宴礼之间隔着的,不仅有所谓的家世背景,而且还有这段过往。
所以他们原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江新月想得明白,从她出事的第一天就比任何人都要想得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