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起来说话吧。”江新月走到玫瑰椅上坐下来,又看了看小丫鬟的脸,往自己的腰后塞了一个软枕,轻飘飘问:“我怎么没太见过你?”
“先前奴婢负责打理院子中的花草,不常来屋里。前段时间,管事嬷嬷才让奴婢来屋内侍候。”
“你青珠关系很好?”
青翡、青翠原本在收拾铜盆和巾帕等东西,听到青珠的名字都停了下来。室内少了收拾东西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安静,气氛都跟着沉闷下来。
桃溪犹豫了一会,抬头说了真话,“以前奴婢同青珠姐姐住在一个屋子,后来青珠姐姐成了您身边的丫鬟,才没住在一起,但是一直有往来。”
“还有呢?”江新月脸上没了笑容,甚至多了些不耐烦,“青珠同你说我的习惯?”
江新月虽然说娇气,可对下人并不严苛,还是少有这么冷着脸的时候。
桃溪被吓到了,“奴婢没有其他念头,是青珠姐姐主动教我的。她先前说等她成亲了之后,就替奴婢向您讨个赏,在您身边侍候。”
“她要成亲了?”江新月立即坐正了身体,看向青翡和青珠,“你们听她提起过这件事吗?”
青翡和青翠立即摇摇头,她们只知道青珠是个孤儿,平日里很少同其他人来往,再多的消息就不清楚了。
“你知道她有心上人吗?”
“有的,奴婢好像还见过,有一次他来怀远侯府,来找青珠姐姐拿银子,青珠姐姐一时凑不开手,还找我借了些。听说他就在青雀街一带住着,做点小买卖,其余的奴婢也不清楚了。”
江新月内心无不是震惊的,就像是从来不认识青珠这个人一般。日夜相处十来年,青珠到底有多少秘密是她们不知道的。
等问清楚青珠那个心上人的消息之后,江新月才让桃溪下去。“别紧张,我就是好奇问问看,你继续好好当差吧。”
青翠扶着面色煞白的桃溪起来,亲自将桃溪送出去。
江新月直觉青珠的心上人是个关键,可手头上没有趁手的人去打听这件事。
也不算是没有趁手的人,她忽然想到今天遇到的裴三。
这可不就是凑巧了吗,裴三武艺高强又在外院,可不就是一个适合探听消息的人。
可是该用什么借口呢?江新月陷入深思当中。
012
江新月是两日之后又偷偷溜出去找裴三的。
这倒也不是故意拖这么长时间,而是又不知道她的父亲同母亲又说了什么,母亲跑到她的院子里来一直掉眼泪。
她有时候其实觉得母亲徐氏挺可怜的。
当年徐家遭了祸事,怕有灭门之灾,将徐氏送到朋友家避难,一直到十来岁时才接了回来。就因为这段在外的生活,徐氏从来没有什么主心骨,当初执意要嫁给江伯声是她为数不多“叛逆”的时候。这些年来,正是因为一直没有什么主见,所以才会逐渐被江家人拿捏。
江新月听了半天,认真劝说道:“既然父亲是公务繁忙,回来迟上那么一两日,又有什么要紧的?”
“你不懂,我只是担心他会累坏了身体。”徐氏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还是我没用,当初我若是生了一个儿子,至少也能顶起门户替他分忧一二了。”
你没事吧?
江新月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看着徐氏哭得通红的眼睛和眼角周围已经出现的细小纹路,才靠着这么多年的教养在将这句话压了回去。
可一团火始终在心中烧得十分难受。
那怪什么呢?怪她不是儿子吗?就算她是儿子,她那位“好父亲”该不喜欢徐氏还是不喜欢,毕竟当初成亲江家看中的就是徐家的背景和积累。现在徐家蒸蒸日上,徐氏自己稍微能硬气一点,父亲怎么敢不温情小意。
她都还只是徐家的表姑娘,在外失踪大半年又回来的女子多数是“病死”了,她至今不还是好好活着。甚至知道是徐宴礼找到她并亲自送她回来时,江家人还不敢置喙她一句。
不过这个道理她说了千万遍,徐氏也听不太进去。
听到后来,江新月自己也跟着笑了。
她慵懒地坐在玫瑰椅上,听着徐氏的字字泣血的诉说,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沿着杯沿轻啜一口。
因着是美人,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和优雅,声音冷酷又残忍,红唇翕动吐出一句话来:“是啊,你当初怎么就没生个儿子,害得我爹都没个继承香火的人。实在不行,你不如替他挑个姨娘,生出来一个儿子不就成了。”
徐氏在剎那间变了脸色,一张脸又红又青,伸出的手指在不断地颤抖着:“你……你……”
“我怎么了?不是你心疼他吗?”
“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还能说出找姨娘这种话来剜我的心窝子。”徐氏又是羞恼又是愤怒,恶狠狠地盯着她,气势高涨是在江家人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样子,“养你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
江新月垂下眼帘遮住视线,一时间觉得手中的茶太烫了,水汽缭绕熏得她的眼睛都疼。
“就应该听你父亲的话,将你早早嫁出去,省得在这里气我。”
徐氏又骂了一会,最后看着女儿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气呼呼地走了。
江新月没去管她,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贴墙放着的多宝架。其他院子里多宝架可能只是一件装饰品,未必能有那么多名贵的东西摆上去。
但是抚芳院里的不是,上面摆着许许多多小物件,随处可见的玉雕金器,多彩烧瓷,还有一座小型的红珊瑚。这样的东西她还有不少,可大多数都是徐氏高兴的时候专程为她挑选的,仿佛天底下就没有比她还要珍贵的宝贝。有时候她的父亲哄上徐氏那么两句,徐氏还会高兴地抱着她亲亲她的脸颊,叫她的小名“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