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转过脸,慢慢看向她,眼光中带着深意,语气不明地“哦”了一声。
“我娘家那侄子,近些年虽然瞧着不上进,但说到底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是知根知底的人。现在府上就盼着,他能够早点儿成家立业,聘礼早早就开始准备了。也都不图其他的,就是想着能有个人约束着收收心。”
这是杨氏第二次在老夫人面前提这件事,头一次老夫人只让她同徐氏商量。
这次老夫人倒是给了个准话,“等过年的时候,让那孩子来府上看看。”
“唉,那感情好。”杨氏连忙点头,更加仔细地侍候着。
——
镇国公府。
托顾君珩寻找簪子出处的裴延年踩着天黑才回来,按照惯例去自己母亲的棠春院请安。
还没到院子门口,里面就响起了年轻男子的暴怒声,“我不想要成亲,我要去边关去骑马,去打仗。现在定亲算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在害人家姑娘吗!”
紧接着便是下人劝阻的声音,而后又有低一点的女声,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大抵就一一些规训的话。
因为年轻男子的声音更加激烈了,怒吼着:“凭什么我不能去!三叔在我这个年纪,早就能领队上战场了!”
有眼尖的下人见到裴延年来,立即躬身行礼,“国公爷。”
听到这三个字,棠春院里立即安静下来。
裴延年颔首,随后进入,一路上院子里的下人纷纷低下头,恭恭敬敬朝着他行礼,直到他离开才敢站起身来。
这倒是不是说裴延年有多苛刻,实际上裴延年在边境待的时间很长,不耐烦说这些规矩。
可他身上的气势实在太强了,又不茍言笑,那种绝对实力之下产生的威压让人心生崇敬又不得不畏惧。
挑着帘子,进入到室内。
裴国公府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桌椅板凳这些,并没有多少花里胡哨的摆件,因此门口处有一大片空旷的地方。
此刻空旷处被一群人占满了,下人们将位年轻男子围成了一圈,年轻男子伸出手使劲往外面扒拉着。
而见到他进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僵硬住,看上去更像是一幅木雕。
刚刚一直闹着嚷着要去边境建功立业的裴策洲,在见到来人时,顿时就像是一只被捏住了咽喉的鹌鹑没了声音。
他讪讪地站正了身体,小声道:“三叔。”
下人们也迅速放开他,往后站成了一排。
裴延年扫过一眼没说话,朝着母亲温氏和长嫂邵氏问过好之后,他才在下方的位置上坐下来,看向自己的侄子。
说是侄子,其实裴策洲比裴延年也小不了几岁,可两个人几乎就是两个样子。
裴延年是挑着老国公和温氏相貌上的优点长的,相貌优越到不像裴家人。又因为风吹日晒,他的相貌增加了几分硬朗,强大而又沉稳。但是裴策洲更偏向母亲温氏的相貌,从小又锦衣玉食长大,唇红齿白,一眼看上去便是家中富裕的少年郎。
而此刻他站在门口闹别扭,更像是要不到糖的稚童,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担当。
裴延年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又问自己的长嫂,“怎么回事?”
邵氏这些年一直在礼佛,说话也是温吞的,“原本我同婆母打算,趁着这次过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替他定下一门亲事省得他一直往外面跑。谁知道他听说这件事,收拾包裹要离家出走,被府里的家将抓了回来。”
裴策洲往前站了一步,又在裴延年望过来的视线中往后躲了躲,弱弱地辩驳着。“不是抓,是我没动手。”
裴延年眉心蹙起,却也没去戳穿,耐着不悦反问了一声,“那你原先准备从何处出发?去边境的哪一城?怎么解决这一路开销?在何处投军?”
“没……暂时还没想好,但是我带了不少银子,路上能打听去哪。”裴策洲声音越来越低。
裴延年脸色沉了下来,“便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着东去边境?府中这么多退下来的老将,你也没想过去问问?”
裴策洲被吓了一跳,嘴里打着磕绊,“我……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邵氏脸色也不大好看,攥紧了自己手中的佛珠。
温氏打了个圆场,“他还是个孩子,思虑不周很正常,等日后成亲有了家庭,就能沉稳下来。”
她摆了摆手,“邵氏,你同策洲先回去吧。过几日便是宴会,你看看帖子上请了哪些人家,可以提前打听打听。”
邵氏点了点头,起身带着被吓到的裴策洲离开。
屋子里侍候的下人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等屋子里没了人之后,温氏才忍不住反驳,“策洲是个好孩子,就是经历的事情少没那么稳重。你若是想要教训他,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裴延年提醒道:“他已经十八岁了,并不是八岁。”
“母亲,你太惯着他了。”
梁上悬着好几盏八角宫灯,屋内明亮如白昼,却因为裴延年的最后一句话陷入到古怪的氛围当中。
裴延年绝不觉得古怪,实际上他也能理解母亲同长嫂对裴策洲的偏爱,毕竟裴家还能喘气的人就没有多少。
可裴策洲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他提议道:“等您的寿辰之后,我便将他带去东大营呆上几个月,好好磨磨性子。”
“这样也好。”温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神情讪讪,又忍不住看过去。
裴延年就端坐在椅子上面容深邃硬朗,灯光下明暗交错,线条流畅分明。肩背挺拔沉稳,同他的父亲和兄长相比也毫不逊色,是那种可以看出来的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