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乱的一夜快要过去,温承帮着薛映擦洗身体,忽而注意到一件事情。薛映的身后,竟是有一块印记,看着形状很像是一朵山茶花。他恍然想起,今夜闻到的香气,似乎正是山茶花的香气。
可温承回想了一下,却发现他们关系虽亲密,见过彼此的身体,可那块印记却不是一向有的,而是近日才出现的。他将薛映的衣襟拢好,思索了片刻,心里有了几个猜测,待到薛映终于安睡,方才命人请了大夫过来,得到大夫处置得宜的答复,方才入睡。
宫中已然开始预备年下要用的东西,京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敬国公府因罪抄家,煊赫百年的门庭就此倒落。
外面闹得人心惶惶,端王府一片平静。对于这个结果,温承并不惊讶,他决定下手的时候,就已然有所预料。皇帝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偏又没有御下的本事,宠爱的臣子往往生出贰心。类似的事情反复发生,皇帝因此更加多疑。
眼下对温承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薛映,旁的都可以不用急,可以放一放。
他最近觉得薛映有点古怪,心里想是又存了事情,可他隐隐知道薛映在意什么,亦没有追问,只等着薛映来与自己说明。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更何况,薛映现如今已经非常信任自己,不会瞒过太久。果然等了几日之后,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温承发现薛映在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等了一会儿,温承还是开口问道:“有话要说?”
“我想让你以后帮我涂蔷薇花露。”薛映小声道。他自幼生长在水汽丰沛的地方,京城冬日天干物燥,颇多不惯,刚入冬时他甚至觉得肌肤发痒,好在府里常有脂油润肤,每次沐浴后便涂抹全身。
“好。”温承先是答应了一声,旋即想到,素日里沐浴,薛映都不许有人在旁边侍奉,只许人站在屏风后面。他想到以前,哪怕在山里有下水洗澡的时候,薛映都会避开众人,就连抹药都悄悄寻一个地方,想是有缘故了。
现如今已然显怀,多有不便,才想着找他帮忙。而谜底,应该就是在那块印记上了。
果然,他听到薛映继续说道:“我的背后有一块印记,自小便有,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明显。”
温承想起薛映曾试图将瞳色染黑,问道:“你是用药草遮掩的?”
“嗯。”薛映答道,“是另一种药草,可现在没办法用了。”
“你为什么遮掩它?”
彼时两个人都在榻上,薛映仰躺在温承的腿上,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有一会儿,慢慢转过身抱住温承的腰,小声说道:“我怕他们发现。虽说长胎记并不稀奇,可有多少人的胎记恰好长成一朵花呢?那边若有事情,请来的往往不是大夫,而是巫祝,若是被巫祝说了半个字的不好,就会吃很多苦头。”
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小心翼翼,凡事不敢出格。但凡身上有点变化,哪怕是正常的,亦会感到不安。而薛映甚至了解些祝由术,想是也在规避着可能出现的危险。温承彻底明白前后缘由,薛映虽想隐藏住身上所谓的怪异之处,又怕这些染料对孩子不好,如今一概不敢用了。只好看着这些他视之为妖异的东西,一点一点重又浮现出来。
这些前因后果在过往的调查里一一浮现,温承心中叹息,他早该想到的。
“这样并不怪异,也不难看。你应当也见过西域的行商,高鼻深目,与我们很有不同,但于这个世间来说,也只是寻常人寻常事。就算有人觉得怪异,可想法不同的人比比皆是,这原也不与他们相干。”温承抚摸着薛映的后背,劝解道,“更何况,无论是你的眼睛还是背后的印记,都是很漂亮的。”
薛映虽已猜测到温承想是已经瞧见了,可发现他毫不惊讶的反应还是有几分高兴,他不禁追问道:“你真的觉得好看?”
温承道:“自然。”
相处日久,薛映早已发现温承对自己的宽和纵容,处处夸赞自己,唯恐让自己觉得不舒服。他在说出这些话之后,果然听到了温承在安慰自己。他闻言不由想笑,轻咬了咬下唇想掩饰住,随即还是笑了起来。
温承伸手压住薛映的唇角,轻轻按了两下,又道:“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家里有一棵山茶树。”
薛映认真回想了一会儿,最终从模糊的记忆中寻摸出来,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在院中的东南角,后面似乎又被移栽了。”
“我见过你的一位姑姑,她告诉我们,在你出生之后,你的父母在院子里种满了山茶树,可你的叔叔觉得无用,慢慢地挖出了所有的树木。”温承道。
薛映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情,先是愣住,思绪不由飘飞,而后道:“姑姑从来没和我说起此事。”
“想是她也不知道缘故,只是我们找你的时候,她将你家中前后数年之事都说了一遍。”温承道,“你的父母应当同样觉得好看,才会将山茶花种满整个庭院,他们很在意你。”
薛映出神想了许久,自是没能想起襁褓时离开的父母是何种模样,只模糊记起幼年时坐在那棵树底下,山茶花瓣陆陆续续飘落下来,似乎像是有人在摸着他的头脸和身体,彼时他并不知道那是父母亲手所植的树木,如今想来,许是冥冥中保佑着他。
他回过神来,发现温承正抚摸着他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其实温承的手因着常年持剑挽弓,手上生了一层茧子,与其肌肤相贴的时候,能感受到上面粗粝,可他并不觉得难受,因为他同时能赶上到上面的热意,蕴含着许多关心和爱护犹如实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