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鸟游树的糟糕设想不同,看完第三张光碟的文档后,诸伏景光根本无暇去在意自家幼驯染对托马斯·辛多拉动手的动机,更别提对他产生失望等负面情绪了。
那时那刻,诸伏景光只是在愤怒中几乎要抛却了自己的原则,甚至在某一瞬间产生了“小树杀得对,托马斯·辛多拉死得活该”这样情绪化的想法。
——托马斯·辛多拉为脑机项目提供了如此多的帮助,自然可以算是将小鸟游树折磨至此的推手之一。他诸伏景光是拥有坚定信念的卧底警察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全然没有私心和感情。
在光碟中内容的一轮轮冲击下,他脑海中代表理性的那根弦几乎快要被崩断——
——如果这所有的情报能够不要出现得那么密集,能稍微给他留下一些喘息的余地,也许他还能够勉强冷静一些吧。但是现实并没有给他冷静的机会,文档后紧接着播放的视频将他内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击得粉碎。
——那是一份安装脑机主体时的实验记录。
在视频的拍摄者眼里,能够拍摄这样一场具备跨时代意义的实验大概是一份难得的殊荣。他的镜头挨个记录着着参与实验的诸位科学家,并介绍他们的显赫身份与荣誉。
最着重被介绍的是脑机项目的负责人查特酒——他的表世界身份亦是世界脑神经学领域最着名的专家。
这尚且还在诸伏景光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在阅读第二张光碟中的文档时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可随后露脸的、有酒名或者没有酒名的每一个白大褂,名字后面都跟着长长的头衔。
世界名校的教授,赫赫有名的医学博士……每个人都自豪地亮出自己的身份,仿佛他们不是即将要参与一场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而是要走上红毯一般。
拍摄者最后将镜头对准了自己,他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芒。他自豪地为自己唱名,好似仅仅是作为一个摄影也能因为这场实验而千古留名一样。
——如果不是在现在这种场合,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位,都足以凭借他们对人类科研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而让诸伏景光自内心的尊敬。
他几乎要完全被他们所表现出的、仿佛随时能为科研事业献身的气质所迷惑了——如果不是玻璃幕墙后的铁台上还躺着一具苍白瘦削的人形的话。
诸伏景光愤怒到颤抖,但又止不住地想:如果躺在实验台上的不是小鸟游树,而只是随便一个什么普通人的话……自己还能像现在一样愤怒吗?
……牺牲少数人,以维护公众的利益,这不就是他们公安的行为准则吗?
……这些所谓的科学家们,不也只是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吗?
想起因为这些准则而死在他枪口下的每一个身影,诸伏景光就快要被自己的作为恶心到呕吐了。
——这就是琴酒所嘲笑的虚伪吗?
——
“相信这具实验体的基础资料大家都看过了。”视频中的查特酒已经换上了防菌服走到了铁台前,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小鸟游树光秃秃的脑袋。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胃液反涌到了喉咙口,又被诸伏景光生生压下。
视频中的小鸟游树仍然清醒着。与第一张光碟中不同,他的双眼此刻尚且还完好。淡红瞳眸呆滞无神地望向天花板,仿佛失去灵魂的人偶。
“kro的情况有些特殊,”查特酒耐心地面对镜头解释,就如同他的表世界身份在高校讲课时那样表现得绅士又博学。
“它虽然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人类……”查特酒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鸟游树的下巴上摩挲,眼睛却直视着镜头背后站着的那些人,“……但这只是它的伪装,希望大家不要被这样的外表欺骗了,也不必因此有太多道德上的负担。”
说到此处查特酒没忍住勾起一个笑容,似乎是觉得自己刚刚的玩笑非常有趣——毕竟在座的每一位都显然不会具有道德那种包袱:“不过介于目前我们也只现了它这一个独特的个体,所以大概并没有办法将其归纳为全新的物种。”
镜头外传来嘈杂的低语声。诸伏景光在其中听到了一些令他难以抑制怒火的词句。他的手掌被自己掐出血印,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里小鸟游树苍白的身影,才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勉强控制住自己。
但这个该死的视频不会留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镜头外一个苍老又刻薄的女声道:
“查特酒,你送来的资料我们都已经读过,但那些浮夸的数据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其中的真实度。所以你与其在这里故弄玄虚,还不如直接上点干货,让我们见识见识那传说中的不死之身。”
查特酒对于插言者的态度似乎非常不满,他之前勉强维持的温和气质随着扭曲的假笑而破碎。对着镜头后窃窃私语的众人,秃顶的中年男人神色间流露出一些疯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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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耐心吧,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要诸位见证的事情,足以打破我们人类现有的狭隘认知体系!”
他从工具台上抽出一把柳叶刀,“本来我以为我们可以跳过这些无聊的步骤,以免等会还得重新收拾实验台……不过既然你们都感兴趣,那好吧——”
诸伏景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几秒后还是又强迫自己重新睁眼看完了那些东西——
——查特酒要展示小鸟游树神奇的不死能力,就得先杀了他,然后掐着秒表计算他的复活时间。
——当柳叶刀刺入那具瘦削的身体时,小鸟游树宛如尸体一般麻木呆滞的脸在一瞬间活了过来。他因痛苦而扭曲的神情骤然生动,涌出生理性泪水的双眼惊愕地打量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