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砚安抚般笑笑:“先生需进宫一趟,你安心歇息即可。”
苏怀月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入宫?先生你入宫做什么?是皇帝要拿你问罪么!”
宋白砚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了解,心中想必都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恐惧,便三言两语同她解释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苏怀月听说宋白砚为了救她而答应了入朝为官,不由吃了一惊。
她从前也总在父亲嘴中听说过这位明光先生,那时她还不算懂事,天真地问:
“父亲既然这么欣赏他,何不将他请到国子监来呢?他的文章这么好,皇帝伯伯也会喜欢他的。”
父亲摸着她的头,和蔼地笑笑:“阿月啊,这儿可不是什么人都活该来的。这位明光先生,是松间鹤,泉中玉,倘若把他落到这尘泥间来,那可真真是对他不住了。”
她那时虽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无由来却记下了父亲的两句判词。此刻回想起来,心中登时涌起巨大的愧疚与不安:“先生,我我”
她目光中俱是惶恐不安,仿佛因为此事而责怪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过错,宋白砚心中一阵怜惜,不免宽慰地同她笑道:
“单单为了秘书省丞一职,先生也是心甘情愿答应入仕的。此事与你干系不大,你不必愧疚自责,好生将养即可。”
苏怀月点了点头,眼看宋白砚继续往屋外去了,又忍不住道:“先生,你还会回来么?”
宋白砚瞧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失笑:“自然会回来的。”
走到门口,见苏怀月还是眼巴巴地一直盯着自己,恨不能贴在自己身上似的,宋白砚摇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折返回来从脖颈上取下了那枚含笑玉佩,放在苏怀月手心:“你拿着此物,就当作是先生时时陪在你身侧罢。”
苏怀月这才终于点了点头。
几日来,苏怀月都无法下床,宫中则每天都有御医来把脉开方送药。
宋白砚心底也不由有些庆幸。
还好那日皇帝有心派了御医,不然苏怀月这么重的伤,他都不知自己在京城这种地方,负不负担得起医费。
到了晚间,苏怀月入睡后总会惊悸,口中胡乱喊叫。有时喊娘,有时喊爹,有时也会喊先生。
宋白砚性子通达开阔,也不拘于男女之限,索性这几日便守在这学生旁了。
苏怀月有他陪着,慢慢总算安下心来,也开始有些笑颜。
师生二人隔着帘栊,有时谈些诗词歌赋,有时讲些治学之道,有时也什么都不说,倒也非常默契。
过了五六日,苏怀月终于能够下地。
在床上躺了这几日,苏怀月只觉得身子十分难受。因而甫一下地,便扶着墙在宅子里慢慢溜达起来。
到了前院,便瞧着先生的小书童青竹正在清点杂物。
见了她来,忙招呼:“苏娘子。”
苏怀月应一声,蛰近来瞧他在做什么。便见他拿起个青釉绿彩奔鹿纹执壶正往木槅子里塞,左塞塞不进,右挤挤不开,眉头都拧成了一道结。
苏怀月抿嘴一笑,道:“这执壶瞧起来挺漂亮,用来盛酒最妙,为何偏要收起来呢?”
青竹道:“苏娘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当今陛下赏来的。皇帝赏的东西哪敢就胡乱用了,还是好好收拾起来最为妥当。”
苏怀月闻言,不由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便见地面上果然是堆迭了好些布匹绢帛、盆碗碟盏、贵重珠宝之类。
她由衷感叹道:“陛下果然是看重先生。”
青竹倒也有些得意,便将皇帝如何去扬州拜会,先生如何拒绝,后来得知她身陷囹圄后又如何赶来相救,如何被皇帝赐官一一同苏怀月说了。
得知宋白砚千里迢迢从春山赶过来救她,还淋了半日的雨,苏怀月心中又是自责又觉得感激。
只觉得贴身放着的那枚含笑玉佩热乎乎的,似乎能暖到心里去。
言谈间她跟着青竹细数皇帝的赏赐,大约是考虑到宋白砚初来京城,赏下来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都是宫中的造物,品质极高。
苏怀月劝青竹道:“既然陛下赏也赏了,不如便用起来。皇帝日理万机,哪里又管得着你用坏了什么。”
青竹没立即答话,大约也在考虑她所言的可行性。苏怀月便自己好奇地东翻西看起来。
一堆生活用品之中,竟还有一小箱笼的首饰。玉钗、耳坠、步摇、簪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赏给她老师的。
青竹也跟着注意到这些东西,一时也有些诧异,想了想道:“也许是陛下赏给你的。”
苏怀月回想起自己在狱中的经历,忍不住失笑摇头:“天子赏罚分明,留下我这条性命已是宽宏,怎会赏东西下来?”
她正要挪开眼神,忽而一顿,注意到琳琅首饰之中一点不那么起眼的原木色。
是一支木雕的发簪,雕刻的手法显然并非行家手笔,让人压根看不出雕了什么。此刻同其他精美的珠玉放在一起,显得十分磕碜。
苏怀月却忍不住将它拿了出来。
青竹探头一瞧,点评道:“很一般。想是小太监也没细看,混在这些东西里头一起赏来的。”
苏怀月点头,十分同意他的说法。
这些首饰想必大多是前朝的存品,这支木簪子便也混入其中,不然没道理天子赏下个这般还未成形的东西下来。
她盯着看了良久,问青竹道:“这支能不能送给我?”
青竹道:“这些先生都用不上的,苏娘子全部拿去都行。”
苏怀月笑了笑,表示只要这一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