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几十根箭带着满腔的杀意飞射了出去……
撕裂视线的亮白光线中,突然泼溅出一大片一大片血红血红的枫叶…………
十郎左的身体整个靠在寺院的木梁上,胸口插着七八枝弩箭,散乱开来的黑发遮住了头颅。
“死了吧?”
几个胆大的武士上前窥探,原本毫无声息的男人猛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满是鲜血的面孔,手臂一振,用手中的半截断刀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吐出了口中的淤血,十郎左用被血迷住的眼睛看向那些武士,他的眼光触及的地方,所有人都会不禁地往后退几步,犹如见到鬼一样看着这个怎样杀也杀不死的男人。
痛快地大笑了起来,一把将断刀深深插进了土中,十郎左盘腿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绵延开来的群青色山峦。
……是春天啊,色泽鲜明的春天,樱花飞散的春天,一直吹着和风的春天,对着高高的苍穹挺直背脊,仿佛被巨大的温暖包围着,就好像他的主人……主人……
头颅重重地垂了下去。
“大人,这次应该是真的死了。”中村外记卑微地笑着,策马来到朝苍征人身畔。
没有理睬拼命讨好自己的男人,“十郎左,你做得很好。“用没有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朝苍征人侧过头,交待下去,“好好安葬他。”
武士们正要把十郎左的尸体搬走,脚底下突然踩到了黏腻的液体,传来一阵阵刺激着鼻尖的古怪气味,“这是什么味道?”
“是铜油!”有人大喊了一声,大部分人惊慌失措起来。液体弥漫得很快,有一些骑着马的武士来不及后退,马蹄打滑,连人带马狠狠摔在了地上。
哒……哒……哒……
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有一个人穿过面向庭院的大房间走来,手心里握着的火把摇摇晃晃的,一明一暗,照亮了大半个秀气的面孔。
“八镜野。”飞扬起具有古典气息的眼角,朝苍征人叹息似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朝苍大人。”
“连你也要背叛我?”
“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可以毫无牵挂地去见她了。“笑得如此安适,似乎连一向忧郁的线条都舒展开了,整个人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清澈气息,“这里的僧侣大部分都被我疏散了,现在我只能说,祝你好运,朝苍征人。“
扬手将火把抛向了满地的铜油……
一刹那蔓延开来的彤红,犹如铺天盖地的浪潮,人声马嘶顿然充满着整个寺院,很多武士惨叫着翻滚在大火中,一张张变形扭曲的面孔,肉的焦味,融化了的骨头,好像一幅鲜明的地狱变画卷。
扑面而来的热风中,八镜野怔怔地站着,他已经听不见悲鸣声,也感觉不到自身血脂交融的痛苦了。在他的眼前,有一个女人伫立在白茫茫的光线中,如梦似幻地对他微笑着。
眼底无法抑制地涌出了泪水,再也止不住,嗫嚅着的嘴唇,是那样包含着无限怜爱和爱抚的话语。
“如果可以的话,来世我还是要做你的弟弟。”
寺院的屋梁在灼热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飞灰浓烟,火星四散,燃烧着的木梁砸了下来……
朝苍征人带领着剩下的武士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平安京百年一见的大火,跳跃着的火焰把朝苍征人的瞳孔映得通红通红,连眼尾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留衣自山顶上凝视着寺院方向的大火,火光倒映上苍穹,艳红如朝霞,整个平安京都笼罩在这不吉祥的光芒中。
“我们走吧。”苍白的手带着支撑的意味地握住了留衣的肩,是明白的,如果不这样做,留衣身躯内的一小部分就要崩溃了。
“不……你还是一个人走。”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我不能走也走不掉啊……“
“为什么!?”
“……朝苍征人……“留衣侧过头来,火光把他漂亮得难以想象的面容照得阴晴不定,突然无限凄惨地笑了起来,“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来梦僵硬着脸颊的肌肉慢慢松开了手。
留衣自一直背着的长匣里拿出一把长刀,洁白的刀柄闪亮耀眼,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翠竹和梅花,“一直想要还给你的,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单手接过葵纹御前,来梦一个翻身跃上了马,想要挥起马缰的手却停顿在半空中,形状优美的眼睛带着深刻的感情凝视着留衣。
“……我真正的名字是楠见来梦,楠见是我们让叶的国姓,你一定要记住……”
视线中来梦的身影越来越小,心无从选择地刺痛着,留衣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牵着自己的马一步步下了山,在山腰的地方就遇见了寻找而来的朝苍征人。
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细长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怒火,举起马缰,一鞭子抽在了留衣的单薄右肩上。
突起起来的冲击让留衣跌倒在地上,疼痛还没有平息就猛然抬起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能做你的棋子!”漆黑的眼睛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瞪视着朝苍征人,“我再也不想任你摆布了!”
幕十三悲哀的,临终飘零的丁字之花
德仁六年的暮春,因卷入刺客事件而被软禁在六条院的鸟羽皇后,暴毙而亡。
听偷偷溜出来的女官形容,死状难看和当年的朝苍三纪彦相似。喜好攀花折柳的贵族们都很惋惜,真正是白白辜负了她的美貌。
朝臣们战战兢兢地猜到了,这是朝苍征人全面肃清的开始,即使拼命想要袒护皇后的桐原天皇也无可奈何,小夜子死后,他整日躲在内室,好像婴儿一样掩面而泣,谁都不肯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