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眼前屏障彻底消失,楚格已经端起菜盘站了起来,留给了程佑君一个匆匆离去的侧影。
无事发生。
程佑君一时没法控制好自己外溢的情绪,难受地放下了筷子。
他忽然明白自己可能很久都无法从这场没有开始的相爱里抽出身。他伸出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收回到食物上,丝毫不敢远望他的背影,半晌都没理会餐桌对面的冯梓立。
冯梓立见他许久不答话,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程佑君这才回过神来,忙喝了口汤掩饰了不大自然的情绪:“没什么,以为看到个熟人……应该看错了。”
冯梓立没当回事:“我还当你嫌弃这面呢。毕竟如今你可已经是个豪门少爷了。”
程佑君无奈一笑:“土鳖少爷而已,还是水泥地上赤脚走惯了的那种。你要别人抬着我走,我还浑身不舒坦呢。”
那天晚上,程佑君捧着手机,对着两人的聊天记录翻了大半个小时,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他亲手砍断的缘分,是他很早就可以预见的badendg,何苦还要把明明会降临的痛加诸于两个人身上呢。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等感情深了再斩断,他怕自己再也过不了这个坎儿了。
七月时分。
此时已是炎炎夏日,烈阳快将临川炙烤到35摄氏度,程家上下张罗了好几个月,杜玉秋殷切期待的“家庭聚会”总算如期而至。程鸿文终于要在程佑君脑门上正式盖上“程家少爷”的戳,杜玉秋也终于不再是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单身母亲。
而他程佑君,在经历了一个春日至盛夏以后,终于要从一个穷苦向上的励志学霸蜕变成一位吃穿不愁的富二代了。他的社交圈会一点一点添砖加瓦,他会认识许多过去一辈子都觉得认识不了的人,社会名流,商业精英。有了家庭光环的助力,经济压力四字即将彻底从他的字典里烟消云散,励志青年的人设也终将成过去式,然后被人人羡慕的人生赢家四字所替代。
看吧,这社会就是那么现实,这两个人设看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其实就是“以前的程佑君+钱”这个有些荒谬的等式而已。
只是这个城市并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社会阶级的改变就有什么变化。
所有人依旧各自忙碌着,现实主义一点叫为生活奔波,浪漫主义一点叫为信念奔波。
市中心的酒店会场全是金钱堆砌的奢华,美酒和菜品往高级了选,装饰也是往精致了放,正是淋漓极致地展现着“豪华”二字。
程佑君正在迎宾区随着程鸿文和杜玉秋招呼客人。俊朗的外形,得体的衣着,举手投足的彬彬有礼,对程佑君来说,要俘获宾客们的好感着实很容易——他的笑意总能让人觉得刚刚好,长辈觉得他不卑不亢,同辈小伙子觉得他好相处,姑娘又觉得他是个翩翩君子。
杜玉秋专门让造型师化了妆,优雅有度地站在程鸿文身边,举手投足毫无众人以为的“穷酸样”,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程佑君一直跟着程鸿文,认识了一大堆面孔,全然陌生的,还有些曾在电视新闻报道中见过的。所有人的寒暄流程都一成不变,先是握手,再是介绍,然后叫人,然后便是对程佑君的夸赞——那夸赞的话从句式到措辞几乎全然雷同:“程董你可真是好福气。儿子那么英俊,还是临大的高材生。哪像我们家的那个……唉……”
宴会正式开场是一个小时以后了,站在父母身边的程佑君依然是全场的焦点。
他望着眼前的灯红酒绿,眼花缭乱,觉得自己就像被悬挂在博物馆的展区。模模糊糊之中他似乎看到了穆成泽一家,却不曾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宾客名单确定的时候,他特地浏览过,一遍那名单上有他父兄的名字,也有他的名字。
搜索了好多遍以后,他的心终究还是空了一块。
失落难过是难免的,可这并不是个适合失落适合难过的场合。
他只能若无其事地站着,兢兢业业地做着他的程家少爷。
程家私生子认祖归宗早算不是上流社会的新闻了,多数人也一直期待着这位曾救下穆家宝贝女儿的程家现任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圈子中传言虚虚实实,开始全是称赞,渐渐就难免出了些变味的版本。有说他地高学历全靠了前几年亲爹偷摸摸的资助,有说他长得太磕碜远不如他那位已逝的长兄,有说他亲子证明的时候明明就用了手段,连救下穆家女儿也是买通了演员算计而来……
不过——
“果然那些传言并不可信。”
“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有没有都得先追着试试看啊。当高富帅遇到高智商,简直是别无所求了。”
好的皮囊果然到哪儿都是一把利器。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落了芳心。
程佑君没机会听到这些虎狼之词,角落里正和顾捷扯淡的穆成泽却将之尽收耳中:“啧啧程仙这待遇……真叫单身男青年羡慕。”
顾捷送了他一个白眼:“单身男青年羡慕,你赞叹屁啊。”
穆成泽有了女友确实有恃无恐:“当然是在帮你赞叹啊。”
顾捷并不想感谢他。
几个月前刚失恋的穆成玲倒是在边上帮腔:“哥,这话我要可要偷偷告诉嫂子,到时候你肯定没好日子过。”
穆成泽受到了会心一击:“……宝贝妹妹啊,你可不能这样。我好歹也是你最亲爱的哥哥啊。”
穆成玲才不管亲哥,而是抬头看向了另一边光彩照人的佑君哥哥,心动又难过的心思立马复苏了:“哥,佑君哥哥之前说他有心上人了,到底是谁啊?他不会是为了拒绝我才胡编瞎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