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将自己的工位仔仔细细收拾了一下,还搬来了四叔送我的兰花。
陈校长看到我笑呵呵的样子,不知为何,眼神里暗暗有些羡慕。
她给我安排了原先的位置,我嫌没有窗,狭小的空间容易使人抑郁,便搬到了对面靠窗的位置。窗台上放上我的兰花,高盆绿叶,阳光斜斜又微弱地打进来,显得细长的叶子更加柔软飘逸,我左看右看,觉得很是合宜。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隔壁的张老师总是满脸愁容地托着腮坐在椅子上呆,正如如今我脸上的愁容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我望着桌上的语文书封面,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我教晨曦的时候,也是这本教材。
没错,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单位教书。
时间死死地点住了我的穴位,除了容颜衰老,一切都不曾改变。
陆老师是陈校长的老公,他有些变老了,抬头纹比两年前明显了很多,在他眼中,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个怪胎。他看我在走廊门口蹲着剥核桃吃时样子有些奇特,笑嘻嘻地踱了过去,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表演,折回来时又笑嘻嘻地离开,仿佛已经习惯了我略微怪异的举动。但我没有义务也没必要向他解释,打扫卫生的阿姨换垃圾袋太勤快,为了环保,我每次都跑到转角的公共垃圾桶扔东西。
今天我和陈校长闹了矛盾,她都几乎要开除我了,又被我给驳回去,陆老师见到我仍旧笑呵呵向我打招呼。起先我板着脸没理他,后来想想这是我和陈校长的矛盾,他待我毕竟态度始终和善,我也不好迁怒于他将他一并连坐。
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找学生的时候看到他在走廊旁聊天,故意笑着问他有没有看到马小东。他还是笑笑地告诉我她在上数学课,也不知是真不知道我和校长的事,还是有意想要化解一下我们的尴尬。
原本我想着我提的希望加工资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校长要挟我说要把学生转走,我便气不过。
我信息对她说:【怪不得现在老师越来越少了,真是恶性循环呀!】还在后面故意加了个大大的笑脸取笑她。
这句话无异于往她心口上戳了一刀,搅得她怒火攻心,直接就要让我走人了。
于是我又假装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提了一下自己的意见和想法,你可以不接受,但我们签了合同也不是你说让我走我就走的。】后面又加了个大大的笑脸。
阿弥陀佛,在这市面上混了这么多年,浑浑噩噩,一无所成,拱火的本事却渐长了。
她说我这不叫意见和想法。我也觉得这不叫意见和想法,但我并不承认,只是不再回应。
我们的较量就暂且戈止,小姑娘还在边上做题,鼻尖时不时传来一阵幽香,我的注意力便被兰花吸引而去。
起先我并不打算用心照料这盆花,拿到这边只是想给它浇浇水保证它不死。后来现它长了花骨朵,便每天吭哧吭哧地给它搬到有阳光的地方晒太阳,中午又挪回阴凉的地方。然我时常忘记把它搬回来,在南边的教室晒了几天日光浴差点没把它晒死。
毕竟,它还是开了。小小的一朵花藏在碧绿的叶子底下,花瓣的颜色几乎和细叶一样。幽香一阵一阵的,很像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是旧时的、遥远的古代、还没有被各种香精和臭哄哄的香水荼毒的淡淡的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十分好闻。
在为生存奔波劳碌的几年,我已经没有用心再养过什么花了。假如这世上真有什么仙花神,我多想真诚地祈祷——请让真香永驻!
不管你信仰什么,信仰菩萨、上帝或克里希纳,你一定不会大费周章向你的神灵解释,向他证明你的善良与虔诚。因为你明白,你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想,他一定最懂!
然而我多么想祈祷,真的有那么一位神奇的仙人,他可以让人心底的真香永远停驻,你和他打了个照面,恭敬地对他微微一笑或颔示意,从此以往,有一种叫做“真善美”的香气,在你心头徐徐飘散,人们看到了它、听到了它、闻到了它,便知你永远都是这般美好可爱,真香永存。
如今我慢慢开始变得苍老衰败,随着散失的还有我的童心与对陌生人、对自然、对宇宙最纯真的无条件的信任。
我的文字也开始变得苍老衰败,再也写不出天真的话语,讲不了烂漫的故事。
我是谁?
兰花为什么要开?
谁会倾听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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