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有口难言的惊愕中,转身逃跑。明明是最想要见到的人,重逢的一刻竟然不是相拥。
真奇怪,他明明不是有什么长处的人。织田作之助自问外貌长相也没有什么记忆点,值得令人印象深刻。为何这一次的目标人物居然会认识他,还一副与他熟识,对他开枪射击的事实难以置信的形象。
是演技的话,也太高超了。不愧是无神家花费重金悬赏的性命。将三家源远流长的吸血鬼玩弄于手掌之间的女性。
嘛。那也不关他的事。快点做完,了结掉这次的任务。
织田作之助兴致缺缺地装弹上膛,从容不迫地跟在少女身后,阻断她逃跑路线。
他两枪击碎人膝盖骨,彻底清除她只会添乱的行动力,忽地记起任务内容还得取一双眼睛才成。
红发少年对老板们热衷于收集人体器官的兴趣并不感冒,但这也属于他的任务范畴,使命难违。
“会比较痛,要加油忍耐。”
说出这番话的少年,面无表情。
仅仅是平静地表述一段陈述句,而被回忆捕获的人却是真的不动弹了。
她像被定格住般,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犹如被水中幻影蛊惑的纳西索斯,等待她的只有被水妖拖进河里溺死的命运。
少女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任由两只手指剜出她的眼睛。只有在痛到极致时,五指才在他的手臂上扣出几块带着血的指甲印。有两行血渍沿着眼角滑落,分不清那是血或者混合了别的什么东西。
恰如天气预报所言,今日的天气正好,连框着废弃楼房的落日都是该死的完美。
织田作之助是个出色的杀手。客观、冷静,不信仰神灵。
不论下手对象老幼妇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本次出手仍旧出色地结束掉工作,从动手到了断花费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从追击到射杀的全过程。
意味着夺取的杀戮发生得极快,两人对视上的一瞬间又慢得超乎常理。
奇怪的是在那之后满溢出的感受,是贫瘠的土地上飘来了一枚微小的种子。会以势不可挡的态势在他心底扎根发芽,并且推翻他从前认定的万年不变的生活,卷入被自己忽略的庸俗日常之中。
织田作之助俯览着少女的脸,有奇异的情感在胸口酝酿发酵。
它并不十分哀切,也算不上什么窒息。甚至于欣喜到了甜蜜,最终蹿成一股莫名的沉痛击穿心口。
半躺在怀中的人身子柔软得匪夷所思,流失的鲜血亲密地蹭到他手边,缠绵黏稠。仿佛有意贴近他,温暖他的体温,以此慰藉许年不见的相思。
这个人想来是很喜欢他的,织田作之助没由来地有了这么一种感知。
它浮现得毫无缘由的,乃至于荒唐到了极端自恋的水准。他却无端地确信了。
橘红的晚霞勤谨地为死者上妆,红发少年忍了忍,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上手。
常年持着枪械的手指结着深厚的老茧,以近乎考究的态度,细致地描绘她的容颜。光抚过她的鬓发就有种被刀片割伤的错觉。
痛的似乎又不止是手。
他杀死了那么多的人。以后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吧。织田作之助想。
也许已经遭了。
在往复着的宿命中困顿,于乱了套的因果里省觉。然后俯首,吻去她嘴角溢出的血。
离分的时日太长,相处的时段又过于短暂,还充塞着深入骨髓的苦头,令人领会好梦频惊的感受。
快要遗忘的颜容,再次澄清竟是以异常惨烈的方式,刷新何谓镌心铭骨。
要继续坚持实在是太过痛心切骨,不接着往前走莫非还有其他能够逃出生天的法子?
人要怎样才能从深恶痛绝的困厄里解脱,亦或者永远不能。
每一次燃起缥缈的希望,破灭就在转瞬之间。好比仰望高远的夜幕中悬挂的素淡月轮,远眺着晶莹剔透,不多时就要摔作月牙,扎人一手。与此同时降临下沦肌浃髓的悲恸。
明天真的会好吗?
她所期望的事物难道真的有能力得到?
抑或俗尘种种皆为水月镜像,奔波的旅人痴痴地追逐着永生抵达不了的海市蜃楼,劳累奔波废了一双腿脚。
轻盈的帘幕被风吹动,点着烛火的宫殿传出乐工奏响的曲调。女孩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失措到无处安放,只得悲切地蜷曲着,不知道要捂住自己的双眼或是脸。
他只是暂时还不认识她而已,他们只是还没有相遇……
等他遇到了、遇到了那个她,他会对她很好的很好的……好到当时的明月照不到今日的彩云……
坚持地张开来,失而复得的眼目痛。
嵌入砂石的,始终一无所得的掌心痛。
被射穿的膝盖骨,连同小腿以下的肢体一片片放射性的神经痛。身上没有一个患处不在发疼,似要拥抱家长的小孩反被恶狠狠地推倒,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创痛。
华美的宫灯系在飞檐之下,舒展着可望不可即的暖光。女孩蜷缩着身子倒在大殿外,反来复去说服自己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他们还会再次相遇。全部都可以重头再来。
总不会除了第一次开外,有缘人要悲惨到每一次都针锋相对。
寥落的连翘栽种铲除十五年,高华国爆发叛乱。
公主尤娜在护卫协助下逃出都城,骑上马了,一双美目眼泪止不住地流。
昔日闭着眼都能走全的皇都,烽火四起,长发飘飘的少女回头,对着宫殿方向放声吶喊,“放我回去,世初还在里面,白!世初还在里面,为了掩护我……快回去救救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