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状况往往对一个人对自己伴侣的态度影响很大。她所在的杂志社经常策划一些相关的专题,讲述家庭内部矛盾,夫妻感情问题、婆媳不和之类的真人真事,职业病改不了,平时特别介意这方面的事。
而且对方是齐誩喜欢的人。
不彻底问清楚情况,她无法确定这个人日后能不能对齐誩上心,会不会产生变故。
“筱筱!”齐誩心里一急,右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了沈雁的手,晃了一下。
他想给沈雁一个暗示——不想说可以不要说,然而真正摸到的时候自己先吓了一跳。那个人的手背一片冰凉,手指攥成拳头,在阴影里微微发颤。
“父母……不在本地,”沈雁的声音比手克制许多,不仔细听,听不出颤抖的痕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不在本地,以及很久没有联系。
离异家庭?宁筱筱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听说家庭不健全的孩子可能会受到父母影响,长大后容易对自己的伴侣产生不信任感或者焦躁情绪,有些人甚至有家庭暴力倾向——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妙啊。
正当忧心忡忡之际,沈雁忽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可把她吓坏了。筷子一不小心跌出去,撞到碗边“叮”的一声,骨碌骨碌滚到沈雁桌前。
气氛一时间冻结。
沈雁见她往后缩了缩,明明应该伸手去捡筷子,反倒收回去了,一副害怕他突然大发雷霆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怔,有点儿尴尬地站着。
“筷子掉了。”半晌,他尽可能温和地笑了笑,用很轻的动作拾起那双筷子,没有直接递还给她,只是替她缓缓搁在碟子旁边。从头到尾保持着一段合适的距离,不会让她感到任何威胁。
“啊,谢谢……”想象中的怒容没有出现。宁筱筱回过神,连忙一边赔笑一边道谢。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沈雁仍在笑,态度仍旧温和。只不过这两种特征同时出现在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上,谁都看得出很勉强,包括齐誩。
“沈雁。”齐誩的位置靠着走道,沈雁要出去,他必须先站起来让路。可他非但没有让开,还一把扣住沈雁的手腕,双眉紧锁。
“刚才放材料的时候,不小心汤汁溅到手上了,我去洗洗。”沈雁有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
齐誩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慢慢松开手,一声不吭挪开地方让他过去。
沈雁朝他微微一笑,似歉疚又似感激,随后礼貌地向宁筱筱示意后便离开桌位,消失在廊道拐角处。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话。”宁筱筱待他走远,隔着桌子冲齐誩挤眼睛。
齐誩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师兄,你不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奇怪吗?”宁筱筱悄声道。
“筱筱,”齐誩打断她的话,右手放上桌面,那是一个拳头紧握的姿势。他的声调罕见的冷厉,“你再说下去,我要生气了。”
她根本不知道。本来,他以为沈雁绝对不会应邀一起出来见面吃饭的。
明明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却因为宁筱筱是他的亲友,沈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接受。“能见见你的朋友也好,要是能融入你的朋友圈,就更好了”,他当时那么说,脸上带着乐观的笑。
医院里面的护士长庞女士曾经说过,不了解沈雁的人,往往会以为他很冷漠。
齐誩起初并不觉得他冷漠,只是觉得他寡言。
然而当手中的拼图碎片越积越多,图案上的色彩也越来越暖,一次比一次接近春天。齐誩迫不及待想要证明给别人看,但,他低估了现实中的阻力。
“他是你审核中的男朋友,我替你多问问不好吗?”宁筱筱委屈不已。
沈雁回答的时候,齐誩虽然没有表态,可眼神中的惊讶她却注意到了,一看就知道他是第一次听说。前后推敲一下,她深深怀疑齐誩被骗了。
“他——”本来都已经通过审核了。
齐誩的嘴张开一半又闭上,决定还是不要对她说这句话,以免节外生枝。
“你之前肯定不知道他的学历吧?”她追问道。
“我是不知道,那是因为我没问。”也不在乎。齐誩皱着眉,轻轻把话拨了回头。
“你估计也不知道他家里的事吧?”
“这些我也没有细问。”
宁筱筱满脸忧虑之色,不免压低声音劝说:“师兄,你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了解这个人多少?虽然你以前用那么多好词形容他,但你会不会是当局者迷,一时被恋情冲昏了头?我觉得……他可能不怎么靠谱。”
齐誩目光冷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你说,他怎么不靠谱了?”
宁筱筱撇嘴道:“他都上不了本科线呀,可见教育程度不高。而师兄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们俩平时说话真的能说到一块儿去吗?”
更何况,那个人连说话都不怎么爱说。
齐誩这时候忽然冷笑一声:“名牌大学?名牌大学能说明什么?要说学历,当年那个人不就是我的同学么,结果呢?”
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结果,只有苦果。
他自以为像钢铁一般的意志在巨大的现实压力下被挤压变形,几乎折断,所幸及时抽身才没有完全崩溃。
而当他终于支撑不下去了,才发现对方抽身比他更早,更快。
单凭他一个人当然负荷不了那种沉重。
“对不起,原来你是认真的。”
最最伤人的,无疑是在自己认真走完每一步之后,对方忽然在路上画出一个终止符,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把他推回。宛如寒冬腊月一盆水冷冰冰地临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