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沙地不远处的陈元思却裹着极厚的袍子,双手揣袖,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们二人。
祁宥只随意瞥了一眼陈元思,看他将崔锦之平日的气场学了个十成十,想起那个人,心里那股火气又直往脑门上冒。
他冰凉透骨的视线又落到了霍晁身上,“起来。”
霍晁被亲爹折磨得皮糙肉厚,倒是没觉得祁宥下手多重,可换谁也不想反复被摔啊。
他伸直手脚,仰天长叹一口气:“我的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啊?”
陈元思老神在在地哈了口气:“是因为崔相吧。”
少年的眸色更加冰冷,周身气压低得不行。
霍晁被冷得打了个颤,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盘腿坐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窥了眼祁宥的脸色,犹豫道:“……真是因为崔相啊?”
他有些不信,“不会是殿下冲崔相发火吧……”
谁不知道崔锦之平日是怎样一个人啊,哪怕在朝堂上针尖对麦芒的,她永远都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很少跟人冷着脸色吵。
陈元思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中却明晃晃的写了几个大字——肯定都是殿下的错。
他的错?他能错哪儿!他错在日日夜夜思念她,提前几日从通州大营赶回来见她,还是错在将一颗真心捧到她的面前,却被她弃如敝履吗!
祁宥额角青筋乱跳,烦躁得要命。
他和崔锦之的那些事又不能轻易说出口,唯一一个知晓他对自个儿老师那点意图的人,还远在京郊外。
刚知道崔锦之是女儿身时,祁宥心底还有些隐秘的欢喜,可甚至没过几刻钟,他就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祁宥和他们说不清楚,扯过一旁的衣物就往校场外走。
“殿下。”陈元思平静地开口,“虽然不知道殿下同崔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崔相对殿下的关爱之情,我们皆看在眼里。”
“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也。崔相除去教导殿下谋事之才,传授立世之德,对殿下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祁宥驻足,握住衣袍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是呀。”霍晁无意识地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子在手中把玩,有些羡慕地说道:“这些年来,每逢殿下生辰,丞相就必得精心准备,还要亲自下一碗长寿面。”
“殿下喜欢吃什么东西,平日里有什么习惯,从殿下用的物品,穿的衣物,崔相都事无巨细地安排得妥帖至极,别说我的老师了,我爹娘都没这么用心的管过我。”霍晁忍不住撇撇嘴。
祁宥微抿双唇,那双黑眸闪烁着莹莹的光泽。
她做得远不止这些……他高烧昏迷不醒,她便日夜守在身边;为了祁宥,她能锋芒毕露地对上权党;在他自厌于身上中的毒时,崔锦之却伸出手,带着万般柔情救起他。
她明明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学着笨拙而真挚地,向他一点点表明自己的真心。
可他却忍不住生出更多地贪念来,或许从前要的是她在身边,而渐渐地,变成想要她的眼眸中有他的身影,再到后来,渴求更多。
祁宥猛地抬头,突然抬腿往外狂奔。
朔风在耳边狠狠掠过,刮得他两颊生疼,可祁宥不敢停下半分,心脏剧烈而急速地跳动着,滚烫的血液在周身流动,心中先前的恼意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想在此刻快点见到她。
什么都没关系了,只要有她就够了。
祁宥就这样一路狂奔至丞相府,悄无声息地攀上墙头,又稳稳地落于地面。
他微微喘着气,停在了崔锦之的寝房外。
寒风有力地吹动着木门,发出吱呀之声,房内寂静无人,檀木桌上的茶杯不知怎地翻倒在地,淅淅沥沥地顺着桌沿滴着水。
连木椅也横七竖八地倒下,满地狼藉。
祁宥那沸腾的热血在顷刻凉了下来,刺骨的冷意贯穿全身,心头那隐约的不安越扩越大。
他一把推开旁边的耳房,荣娘和清蕴被同时惊醒,慌忙爬起来,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