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芣直咽唾沫,“这事儿,事关江山社稷。老祖宗,您还不知道呢,朝廷削藩,外头藩王正兴兵,要谋反了。万岁爷前阵子在西海子遇袭,就是藩王们派来的死士干的。还有一桩,延春阁那位和藩王们有牵扯,藩王们利用她把万岁爷诓到西海子,她又趁乱动手刺伤了万岁爷,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如今万岁爷接了探报,湘王的人马悄悄潜进城,说是要趁着寒衣节闯宫呢。奴婢听见这消息,吓得腿脚直哆嗦,那位要是再留在宫里,别说万岁爷,就是这大邺江山,都要被她弄垮喽。”
果真是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大事,太后听完人都麻了,颤声说:“这妖精,留不得……万万留不得了。”
古来祸乱朝纲的女人还少吗,她不光要皇帝的命,还要断送这大邺江山,自己就算再同情许家满门,也绝不能姑息了。
想法子,直接把人除掉吧,太后道:“给金禧送包药过去,趁人不备下进饭食里,一了百了。”
不芣眨巴着眼儿说:“您要是这么做了,恐怕会伤万岁爷的心。为个女人,弄得母子之间势不两立,岂不让宫里那些娘娘看笑话?”
太后发了愁,“杀又杀不得,那该怎么办?”
不芣脸上露出了奸诈的神情,回头望了望,见外头没人,才小声道:“老祖宗,奴婢有个法子,既能除掉这心腹大患,又能叫万岁爷不和您置气。”
楚嬷嬷见他说说停停,急道:“别卖关子了,赶紧一口气说完吧。”
不芣说是,“老祖宗,与其下砒霜,不如让金禧往饭食里下麻沸散,先把人弄得昏睡过去,再点一把火,把她烧死在里头。”
楚嬷嬷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馊主意,又下药又放火,还不如直接毒死。”
“直接毒死了,万岁爷恨老祖宗,可要是用我的法子,万岁爷只当是她自己不想活,恨不到老祖宗身上来。”不芣娓娓说着,极有成算的模样,“延春阁里还有个杨稳呢,一气儿死了,逃不过杨稳的眼睛。想辙把杨稳支开,她用了药就睡觉,天塌下来也不知道。老祖宗一定在想,都是一样下药,不下砒霜下麻沸散,横是多此一举,其实您没明白里头巧宗儿。事儿要闹大,万岁爷才好有退路。先毒死后放火,鼻子眼儿里干干净净,仵作一验就明白了。可要是活活烧死呛死,口鼻里头都是黑灰,万岁爷还能疑心谁?“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代价委实太大了。楚嬷嬷瞧了瞧太后,“好好的花园,烧了多可惜!”
太后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是毁一个花园就能清君侧,那也是不赔本儿的买卖,做得!
所以就照着不芣的主意办吧,寒食节就在后儿,皇帝既然已经知道藩王谋反的计划,想必顾得前头顾不得后头。
于是计划顺利实行,一点儿没出纰漏。杨稳果真被支开了,许是春也把药喝下去了。延春阁烧起来了,火烧得那么旺,冲天的火焰把咸福宫的窗户纸都照红了。
太后僵坐在圈椅里,心一直高悬着,放不下来。
终于等到不芣回来,他进门行了礼说:“回老祖宗,事儿没成,也成了。”
楚嬷嬷啐他,“说明白喽,哪儿学的打哑谜!”
不芣挨了骂,缩脖儿道:“许姑娘没死,被杨稳和车轱辘救出来了。不过万岁爷误会她轻生,知道留她不住,已经发了话,让杨稳带她走了。”
太后撑起了身子,“这会儿出宫了?”
不芣说是,“奴婢瞧准了他们出宫,才回来报信儿的。不过万岁爷很伤心模样,闷着头回了养心殿,先前还要冲火场救人,得亏被章总管和康掌事拦下了。”
太后听罢,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好……很好,出宫了就好。我也不想造杀业,只想让她离皇帝远些儿罢了。花园没了还能重建,皇帝要是没了,这大邺江山就保不住了。”说罢沉寂下来,好半晌才对楚嬷嬷道,“过两天,等皇帝心绪平稳些了,预备几道好菜,把他请过来一块儿用膳吧。我们母子这些年乌眼鸡似的,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经历了一些事儿,才知道两下里平安有多重要。”
楚嬷嬷应了,又犹豫问出口:“万岁爷这会儿答应放人走,过程子会不会又改主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就算离开京城,只要万岁爷想找她,还有找不着的道理?”
太后却缓缓摇头,“他的心性,我最知道。痴迷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有朝一日明白了、清醒了,当断则断,不会有半分留恋的。这个儿子,虽自小不得我喜欢,但他那种狠辣果决的性子,说句实在话,像个做皇帝的人。我也是早有担忧,唯恐他处处强人一头,把他哥子压下去,后来……果然。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再恨又能怎么样,死了的人回不来了,不能再赔进去一个了。等事儿缓一缓,让人去慈宁宫布置布置,我搬到那儿去吧,总不好一直让他下不来台。藩王之乱平息后,他就是大邺朝顶天立地的皇帝,别叫史官在《邺书》上胡写,既然做了皇帝,一辈子就风风光光的吧。”
做皇帝,自然是风光的。
三王之乱平定后,剩下的藩王们老实多了,连府邸里有多少护院,都据实向朝廷回禀。姿态一低再低,想撤藩便找不到借口,皇帝原想借机把藩地都收归囊中的,但因藩王们让人无衅可寻,这个计划最后不得不暂且搁置了。
因集权,大邺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稳定局面。边关太平,无人扰攘,皇帝重用贤臣,朝政中兴,京城冠盖云集,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